「爹,你別拉著我,難道你沒聽見他說了什麼渾話嗎?」
這該死的傢伙,居然敢對小姐說這種話,她一定要砍了他!
看著怒氣沖沖的女兒,孟伯也只能無奈的歎氣。
他年紀雖然大點兒,但是耳朵可還靈光得很呢,怎麼可能沒聽到這痞子說的話?只是,依現在的情勢,衝動只會誤事,看看這些看熱鬧的人就知道,一旦發生衝突,他們明哲保身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有人出面幫忙?既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就不能讓丫頭惹事。
「別衝動,丫頭。」
「爹,你說我怎麼可能不衝動?他說、他說……」冬雪氣得說不出話來。
彷彿沒注意到角落的騷動,王大狂妄地在廳裡的翠瑤金椅坐下,粗魯地將腳放到小茶几上。
「嘖嘖,這孟老爺還真享受呀,都沒錢吃飯了還坐這麼高級的椅子。」
他貪婪的撫著椅背上的銀嵌美玉,怪聲怪調的發出讚歎聲。
這個動作讓孟歡的臉色丕變,尖銳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刺進柔軟的掌心中。
這是爹生前習慣坐的位子,居然讓這流氓……
她費盡全力才勉強壓抑下尖叫的衝動,卻控制不了凶狠的目光,直直瞪向粗鄙之人。
「怎麼,你這麼看著老子是想勾引我嗎?瞧你這媚態,果真是名不虛傳呀!」迎視她殺人般的目光,王大邪惡的曲解她的意思,不懷好意地說。
語畢,他白顧自的哈哈大笑,好不得意。
看著他可惡的笑容,孟歡真恨不得有能力一刀殺了他,週遭的竊竊私語更是讓她氣憤不已。
「請你自重,否則莫怪孟歡下逐客令。」她堅強地挺起身子,冷聲說道。
熟料,她平靜的語調反而惹得王大十分不悅,他猛然將腳放下,火大地瞪著她。
「自重?好,要談自重是吧?敢問孟大小姐,這是你爹生前向吳記錢莊借一千兩銀子的借據,外加利息五百兩,請問你何時償還?」
他從懷中刷地抽出一張皺巴巴的借條,用力地甩到孟歡臉上。
「你自己看看借期吧,早過期限了,前陣子我家老闆體恤你們正在辦喪事,還特別寬限了幾天,誰知今天居然給我臉色看,又要報官、又要轟人的,各位鄉親大家來評評理,這債該如何了?」
孟歡無視被紙刮痛的臉蛋,她緩緩別下身撿起地上的借條。
一千五百兩?天哪!
她虛弱地晃了一下。這個數目對家道中落的孟府來說根本是緣木求魚,她要到那兒去行措這些銀子?
「小姐?」見狀,冬雪忍不住又擔心的叫喚。
「怎麼?快還錢哪,我還等著回去交差呢!一千五百兩罷了,不算多啦。」王大閒閒的蹺起腿,說著風涼話。
孟歡瞪著手上的借條,她緩緩垂下手,強作鎮定地問道:「你想怎麼樣?」
她知道不可能只有這樣,這壞胚子一定還有話沒說完。
「我想怎麼樣?唷,你怎麼問起我來了?」王大怪叫起來,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不就是還錢我回去交差罷了嗎?」
對他的欲擒故縱,孟歡仍舊面無表情,讓人瞧不出她的想法。
見狀,王大只得自顧自的說下去:「我看這破宅子林林總總也差不多值個千兩,不要讓人說我們吳記欺負人,我王大就大膽作主,只要你交出房契,債務便一筆勾銷,要不……」
這交易明明擺明著佔便宜,王大硬是要擺出一副吃虧的模樣,令人作嘔!
他看著孟歡的花容月貌,眼裡閃著明顆的貪婪,搓著手說道:「我瞧你還挺順眼的,不如跟了哥哥我做十三姨太,不但債務一筆勾銷,還保證你日後錦衣玉食,如何?」
王大話一說完,冬雪激動得差點兒掙脫拉住她的孟伯和阿明。
這該死的癩蝦蟆竟敢妄想吃天鵝肉,也不怕鬧肚子!
孟歡倒是沒有激動的反應,絕色的麗容依舊冷然。
「就這樣?」
被她澄澈的大眼睛瞅得心虛,王大不禁粗聲吼著:「沒錯,不是押了這屋子,就是跟了老子我,你自己選。」
面對他的粗鄙,孟歡依舊不為所動。
「我知道了,還請大爺寬限幾日,讓我好好想想。」
「啊?」孟歡的平靜反應讓王大有些不知所措,反而不知該說什麼。
「就七日吧,七天後孟歡自會給您一個交代。」她從容的許下承諾,接著,她轉方向說道:「阿明,麻煩你送大夥兒出去。」
見狀,王大自覺再說下去反倒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他乾脆站了起來。「好,就七天吧,到時……你不會像你爹一樣吧?」
孟歡搖搖頭,她的眼裡閃過一絲淒楚,十分堅定地說道:「您放心,就算要死,我也會把該還的債務償清了再走。」
不知是她太過鎮定的神情或是語調使然,有那麼一瞬間,王大慚愧的幾乎站不穩身子,好一會兒,才像逃避什麼似的快速轉身,大步往外走。
「就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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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一屋子喧鬧的人,孟歡的身子登時一軟,跌坐在椅子上,巴掌大的小臉沒有一點血色。
天哪!她的世界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下子,她連平靜的未來都不敢奢望了。
原本她還打算待爹娘百日後,便遁入空門為死去的爹娘積福,現下恐怕連佛門聖地也容不得她了。
好不容易等到可以轟人出去,冬雪意猶未盡的拍拍手。大步走回大廳,不過一看到癱坐在椅子上的孟歡,原本滿是火焰的雙眼瞬間蒙上擔憂。
「小姐,你還好吧?」她半勻下腰,憂心忡忡的瞧著孟歡,冷不防地後腦被輕拍了一下,她馬上跳了起來輕讓:「爹,你幹什麼打我?」
孟伯看了她一眼,像趕蒼蠅般催著她。
「去、去、去,旁邊站著,別多嘴。」
平常看這丫頭還挺機伶的,怎麼這會兒會問出這種笨問題!遇上這種事還有好過的嗎?
「小姐,你有什麼打算?」孟伯關心地詢問。
孟歡疲累的抬起頭,剛剛的冷靜全棄她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她多想逃到一個安靜的世界,沒有這些惱人的事!但是,她不能,因為她是孟歡,他們孟家就只剩下她啦!
「我能有什麼打算?你們剛剛也聽到他答應的最後通牒,七日說好聽點兒是寬待,事實上,只是我苟延殘喘的借口罷了。」
冬雪不曾見過她這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心裡一驚,忍不住又開罵了。
「這該死的混帳,分明是趁人之危、不安好心,詛咒他以後生的兒子沒屁眼,孫子沒……」
「冬雪!」聽她罵得順口,孟伯忍不住板起臉,低聲喝道:「女孩子家說話這麼粗魯,以後看誰敢要你!」
「不要就不要嘛,省得一不小心遇到像王大那種人渣,徒然惹來一身腥。」她聰明的轉向孟歡尋求支持,「你說是不是呀,小姐?」
「冬雪!」
這臭丫頭真是愈來愈伶牙俐齒了!孟伯氣得吹鬍子瞪眼,卻沒法兒治她。
見狀,孟歡虛弱的搖搖頭,無奈地說道:「好了,冬雪,你別和孟伯唱反調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這事兒我自有定奪。」
「什麼定奪?」冬雪反問。
孟歡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逕自轉向孟伯,緩聲說道:「孟伯,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一家許多,希望你能答應我,以後繼續留在這兒,幫我照顧這屋子……」
孟伯直視著她明亮的大眼,大概曉得她做了什麼決定。
直腸子的冬雪直接嚷嚷問著:「為什麼要我爹幫照顧這兒?你呢?你上哪兒去?」
孟歡苦笑地說:「我?我還能上哪兒去?」
她沮喪的站了起來,眷戀的摸著廳裡所剩不多的擺設。
「這兒是孟家祖傳下來的大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它落入那些人手中。」
孟歡低喃似的聲音聽得冬雪心肉跳。
「你、你是說……」
「我說過,就算要走也得將債還了再走,以後,這房子就麻煩你們了。」
「不!」
冬雪被她的語氣嚇壞了,她衝到她面前緊抓住她的手。
「告訴我,是我聽錯了,你壓根兒沒有要委屈自己的念頭對不對?你不可能答應那只癩蝦蟆的要求對不對?」
相較於她的激動,孟歡的神情倒顯得無所謂。
孟歡像在喃喃自語般說著:「都這個節骨眼兒了,還說什麼委屈呢?早在爹娘做了那樣的決定之後,委屈這兩個字就和我扯不上關係了。」
要說她不怨、不恨,那是騙人的!憶起爹娘雙雙自縊在房中的情景,那種魂魄彷彿一下子被掏空了的感覺仍然記憶猶新。
她怨爹的愛面子讓原本磊落的一生結束得如此倉皇,更恨爹的懦弱讓她從此陷入惡夢中,難道他從來沒為她想過嗎?留下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孩兒,教她如何活下去呢?
孟歡悲慼的垂下眼,技巧地掩飾眼角的淚光。
她還以為淚早巳流盡了呢!原來,只是未到絕望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