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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琉璃碧

  "喂,就這樣走掉了,太不夠意思了吧?連再見都不說一句。"

  他終究還是醒了,身上只著一件睡覺時穿的短褲,連衣服都來不及加一件,顯然是急著衝下樓來的。

  晏然回轉身,盈盈水霧的眸子瞅著他,像是忽然喪失了說話能力一樣,一言不發。

  他走向她,想也沒想,就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狠狠吻她,又飢渴又甜蜜,深厚而濃摯的感情,依依不捨,將他的每一絲愛都存放入他們相遇的唇中。

  他離開了她的唇,用手摩挲著她臉上的線條,溫柔、緩緩地劃過她的五宮,i5佛這樣就可以把她的影像深深烙在心裡。

  晏然的心竄過一絲酸楚的抽痛,那一刻,她想不顧一切地把皮包中的機票給撕了!可她終究是個理智的人,至少是她認為的理智。

  她微顫著,只是任無聲的淚水自她臉頰上滑下。

  她的淚水彷彿滴在他的心上,令他又酸又痛,他再度擁她入懷,吻她的耳垂,吻她臉上的淚,急於呵護她:

  "幹什麼?又不是永遠不見面了,我可以去找你,你也會來找我的,是不是?"

  "我一定會來,我以後一有了假就來找你。"

  晏然淚濕了他胸前的襯衫,點著頭,很認真地點,似乎這樣才能夠證實這些話是事實。

  雖然眼裡盛滿了離別的憂,可是止羽仍然強迫自己露出一個笑容給晏然:

  "這樣不就好了?而且我們每天都可以通mail,還是在彼此身邊的。"

  晏然的淚眼中浮現了一絲笑容,雖然任誰都知道這種兩地相思的戀情最難熬也最難維繫,但此刻的她仍然願意去相信,她與止羽仍是有可能繼續的。

  "別哭了。"他再度替她抹去了淚痕,"笑一個給我看!"他輕輕拍了拍她的粉頰,又揉了揉她的頭髮。

  牽動記憶深處的動作,晏然又想哭了,但她不能哭的,她不願意自己哭著離去,更不願讓止羽看她哭著離去。堅強、堅強,她一向很堅強的不是嗎?

  止羽臉上的微笑是種強迫性的灑脫。"我開車送你去機場。"

  她搖頭。"我叫了計程車。"

  止羽笑笑,沒再堅持,他不能隨晏然回台北,因為他從台灣賺回來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他和朋友合開的劇場也早安排了他的劇目非得去工作,既然如此,兩人在機場,不過只是演出更傷心的離別罷了。

  屋外有人按門鈴,是計程車來了。

  晏然終於對止羽擠出了一個笑容,轉身走開。

  然而她一走出門,臉上的笑容立刻像失去支撐似的,垮了下來。

  坐上計程車,晏然任著這幾個月所熟悉的景致愈來愈遠,終究消失在後照鏡裡,她往椅背重重一靠,眼前沉甸甸地似乎一切都凝滯了,陽光不再燦爛,她的心,也堅得暗沉沉一片。

  ☆☆☆☆☆☆☆☆☆☆  ☆☆☆☆☆☆☆☆☆☆

  從法國歸來,晏然立刻回到了工作崗位,她如同往常一樣地盡職守份,甚至更努力工作。

  縈然曾經問過她:"你是不是靠著工作來麻痺自己,掩飾什麼啊?"

  晏然沒回答,但任何知道事情始末的人,大概都會這樣猜測。

  既然這個穩定、正當、她所熟悉的工作是她選擇的,那麼除了努力把這樣的生活過好,證明它的價值之外,晏然沒有其它的方法可以說服自己她離開止羽回台北是對的。雖然現在當她打開電腦,唯一能讓她提得起興趣的,只有等待止羽的e-mail,等待他一段纏綿的情話,等待他一句令她感動的問候。

  日子,就在等待止羽的e-mail當中,一天天地過去。

  她回基金會工作之後,睦驥來找過她,也寫e-mail想約她一起吃飯。

  晏然這才想到,睦驥每回來找她好像都是止羽不在的空檔。一開始她和止羽還不是男女朋友,後來她跟止羽吵架,現在止羽又不在台北,睦驥從來不清楚她和止羽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其實很想對睦驥說個明白,說她的心已經給了另一個人,但基於個性上的害羞與矜持,她覺得應該找個適當的時機來講比較好,於是她找了藉口回絕他的邀約。

  但又覺得這樣說謊有點不安,怕傷了他,於是又試著彌補:"下次再說好嗎?"

  因為語氣上的轉圜餘地與希望,讓睦驥果真就有了"下次"。他斷斷續續又約了她,她也一樣找藉口不去,她的想法是,拒絕個幾次,睦驥應該就會曉得,不再對她抱任何期望了吧?

  實則不然。因為她始終不是果斷決絕的語氣,讓睦驥不明白她的心意,兩個一般善良溫吞的人,就將這事搞成了拖拖拉拉、牽牽絆絆。

  晏然有時想,或者像她這樣個性的人,就得碰上止羽那種不由分說,決定了就算半強迫也要她點頭的人,她才能真正去開始什麼吧?

  從辦公桌旁望向窗外,陽光依然晴朗、炎熱,路樹的葉子也仍然青青綠綠的,然而總覺時節將盡,太陽不該再如此放肆了──台北的秋天,是先從人腦子裡的意念開始的。

  這些年來,每天忙碌的工作與生活,讓她幾乎沒去注意季節的轉換。冬天辦公室裡不冷,夏天自然有冷氣,頭頂上的電燈只要按下開關,永遠是明亮的。

  似乎這個夏天,是她唯一有感覺的夏天,也唯一這麼清楚地明白,夏天已經過去了。

  可她對止羽的思念,對他的愛意,隨著時間不但沒有淡去,反而日夜滋長。

  晚上,躺在床上,眼睛一閉,睡與醒的交界之間,她會想起那片藍藍的天,她飛翔在其上,降落的時候,她愛的人會在地上等她……

  她是如此想他,以致於當她坐在房間的書桌前,會有個幻像,覺得她的落地窗好像正被橡皮擦打出了聲響,她會走到陽台上,望著對面那間不再亮著燈光的房間,懷念他們相處的情景。

  然而這天,當她又站在陽台上憑弔過往,止羽房間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晏然大吃一驚,看見對面窗廉後還有個人影一閃,她的心怦跳起來,是止羽回來了?

  但那光亮隨即消逝,人影也迅速不見,晏然心慢慢靜下來,自歎自笑。

  那燈光當然可能只是靳爺爺或靳奶奶開門進去拿什麼東西罷了,只有她才會神經緊張地聯想到止羽。

  止羽人在遙遠遙遠的法國呵……

  不過詭異的狀況就此開始。

  晏然有天下班,竟然在公司前看見靳爺爺的那輛VOLVO,她特地注意了車號,真的是同一輛。以前止羽在台北時總開著這輛車來接她下班,她再熟悉不過!

  她的心又提懸起來,不由自主地向那輛車走去,駕駛座上沒人,她有點失望,卻又有點釋然,大概是靳爺爺剛巧到這附近吧。

  不知是不是這些事件的影響,或是晏然心理的因素,她開始覺得每天早上她去上班時,背後總好像有一雙眼睛,目送著她坐上社區巴士。有回和縈然去捷運總站對面的市場吃蚵仔煎,遇見那個擺籤詩的攤子,那中年老闆竟衝著她傻笑!但晏然不相信那人每天見過那麼多客人,會特別記得她。

  更疑惑的是,當她轉頭看縈然,縈然卻正和那老闆交換著一個秘密的眼神,晏然更納悶了,她是否看錯?

  而這一切,終於有了答案──

  星期六,放假日,晏然通常都睡到很晚,但這天她忘了把鬧鐘關掉,於是如同平常的時間,七點半,她醒了。喝喝水,上上廁所,她原本正準備躺下去睡回籠覺,屋外一陣引擎聲,引得她好奇地拉開窗廉。

  這麼早?爸媽都還在睡覺,左右鄰居也都很少早上出門,是誰?

  靳爺爺的VOLVO正從外面回來,停妥在靳家門前,這一切並沒有什麼異狀,晏然正準備拉上窗廉,然而就在她伸手向窗廉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人,竟是縈然!

  縈然怎麼會去開靳爺爺的車?她要開也該開她爸的小白車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裡有許多問號,毫不考慮衝下樓,在客廳攔截住剛進門的縈然,劈頭就問:

  "你這麼早去哪?"

  縈然像是沒事先準備。"嗯,去……散步。"

  顯然就是大謊!晏然更懷疑了。"去散步幹嘛開靳爺爺的車?"

  原來被姊姊看見了。縈然先是皺皺眉,隨即乾脆笑了:

  "好啦,就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他已經走了。"

  晏然的心莫名一陣狂震亂跳。"他?他是誰?"

  "阿羽。"

  什麼?!

  晏然頭一昏,震驚過度,他已經走了?什麼叫已經走了?

  "難道他之前在台北?"

  縈然點點頭。"是啊。"

  晏然頭上彷彿被人打了一槌,轟轟然全是小蜜蜂在到處飛。他在台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可是我沒看見他啊!"

  縈然對她眨眨眼。"他就是故意不讓你看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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