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尹壽冀噤然。
姜仁賢嗅視著他,「要本少爺娶一個蠻子玩弄過的女人為妻,你是老糊塗啦!?」
「姜少爺,那……」
「哼,這口氣……我實在嚥不下!」說著,他喚來兩旁的六名家丁,「你們一人打他三十棍,若他不死,此事便一筆勾消。」
尹壽冀一聽,嚇得臉色發白,當場幾乎要暈厥過去。
姜仁賢不理會他求饒的眼神,無情地催促著六名年輕力壯的家丁,「快打啊!還摩蹭什麼!?」
家丁礙於他的權勢,不得不輪番上陣杖打虛弱瘦削的尹壽冀。
尹壽冀趴在地上,單薄的身子不住地顫抖著。
當第一枚落在他屁股上,他已經忍不住地哀嚎起來;動手的家了不禁猶豫了一下,第二杖便輕了許多。
「你沒吃飯嗎?」姜仁賢恨恨地咒罵著:「再不給我重重地打,我就拿你來替這老傢伙!」
儘管為難,但為了自己著想,那家丁終於還是下了重手。
尹壽冀起先還哀叫著,但隨著第一個、第二個打完,他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探探他鼻息。」姜仁賢說。
一名家丁趨前探尹壽冀的鼻息,「少爺,他還有呼吸。」他以為姜仁賢會就此罷休,於是據實以報。
「是嗎?」姜仁賢哼哼冷笑,「再打。」
「少爺,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那家丁憂心忡仲地勸阻道。
他哼地一聲,「死個人算什麼!?像他這種私通蠻子的人早該死了!繼續給我打!」他喝令著。
在他的命令之下,其他的家丁陸續完成了他所交代的三十杖,而可憐尹壽冀的一條老命也就這麼葬送在無情的棍棒之下。
※※※
一大早,蘭兒就將蕨娘的嫁衣送進帳子裡給她。
換上了嫁衣,她在蘭兒的引領下來到了薩可努的議事帳外。
「將軍,尹姑娘來了。」蘭兒朝帳子裡喊著。
不一會兒,身披斗篷的薩可努凜然地從帳中步出。他睇了蕨娘一眼,一聲不吭。
「將軍,」一名黑鷹軍隊的百夫長牽來了他的坐騎,「屬下已幫您備妥了座騎。」
「唔。」他威嚴地一點頭,相當俐落地翻上馬背。
他瞅著身著嫁衣的蕨娘,眼底閃過一抹不捨之情。「上來。」
他向她伸出了手。
這回,她沒有倔強地拒絕;她將手放進他溫暖而厚實的掌心中,讓他牢牢地握著自己。
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的接觸了,她想……
薩可努將她拉上了馬,讓她坐在自己身前。
「坐穩。」話落,他一踢馬腹,想也不想地朝著楚山的方向飛馳而去。
結冰的鴨綠江上漫淌著一股寒冽之氣,凍得蕨娘腳底僵直麻痺。她抽了口氣,不覺打了一陣寒顫。
「冷?」他附在她耳後問著。
當那一股熟悉且溫熱的氣息吹襲著她的耳際,她忍不住由頭至腳地驟燒著。
薩可努騰出一隻手扯落斗篷,強勢卻又體貼地披上了她單薄的肩頭。
蕨娘微側過臉,以眼尾餘光睇著他的表情。
這是她最後一次看他了吧?待回到楚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見到這張俊朗而冷靜的臉孔了……
為什麼她會覺得悵然若失呢?是她想回楚山,是她想離開那個屬於她娘親的地方,這一切都是她的選擇,為什麼臨行前,她竟是滿腹的不捨及眷戀?
她不捨的是那個地方,還是總是用一種熱切、眷戀的眼神凝睇著她的薩可努?
此際,她迷惘不已。
「你嫁的是什麼人?」他突然在她耳際低聲問道。
她一怔。「重要嗎?」
「我想知道你一心想回去嫁的是個什麼樣的人……」說著,他將嘴唇湊近她的耳朵,緩緩地將熱氣呵進她耳窩裡,「我還想知道他夠不夠資格擁有你。」
她擰起眉心,若有所思地想了下。「他姓姜,是楚山的老貴族。」
「貴族之後?」他低哼,什麼都未搭腔。
蕨娘不知道他的沉默跟低哼代表著什麼,她只知道自己在意極了。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那麼在乎他心裡的想法及觀感,那些事不是和他沒有關係嗎?
薩可努用力一踢馬腹,急催向前。須臾,他附在她耳邊冷冷說道:「那麼……我先恭喜你了。」
回楚山的這一路上,他未再開口,而兩人也不曾再有交談。
不知為何,蕨娘覺得一陣心寒;她的心臟就像被凍結在這結冰的鴨綠江上,再也沒有律動……
※※※
「阿爹!」一到家門前,蕨娘就迫不及待地躍下馬背。
尹家接近山林,周圍只有兩、三戶人家,景況顯得有點冷清肅殺。
「阿爹,我是蕨娘,我回來了!」她用力拍打門板,但屋裡卻毫無動靜。
「也許他出門了。」見那扇門未有動靜,薩可努隨口說著。
「不會的。」她蹙眉暗忖著。
突然,尹家隔鄰的金大嬸探出頭來,「蕨娘,是你?」
那金大嬸一見被劫的蕨娘奇跡似的返家,臉上溢滿欣喜;但隨著那瞬間即逝的欣喜而來的卻是更深的悲拗與無奈。
金大嬸推開家門,一個箭步便邁了出來。待見到蕨娘身後的薩可努,她臉上立刻浮現驚恐之情,「蠻子!?」
「金大嬸,他不會傷害你的。」蕨娘知道她非常懼怕女真人,連忙開口安撫著。「金大嬸,我阿爹呢?」
聽她問起尹壽冀,金大嬸馬上就哭出聲來。「你阿爹他……」
見金大嬸一提及她阿爹就淚漣漣,她心便不由自主的揪緊著:「發生什麼事了?」
金大嬸抽抽噎噎地泣道:「你阿爹他死了……」
死!?這個字如五雷轟頂般教蕨娘頓失心神,她怔愕望著傷心的金大嬸,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被蠻幹擄去後,姜家便把你阿爹找了去,他們說你阿爹串通蠻子,故意不把你嫁給姜少爺,然後……然後你阿爹就那麼被姜家的家丁們打死了。」說完,金大嬸掩面而泣。
薩可努雖然聽不懂她們說些什麼,但單看金大嬸傷心的模樣及蕨娘失魂似的表情,他便不難猜到一定發生什麼大事了。
「我阿爹他……他的屍體呢?」蕨娘怎麼也無法相信才兩天的時間,她就這麼跟她阿爹天人永隔;都是她造成的,這一切災難都是由她而起的。
「姜家將他的屍體扔到林子裡曝屍,恐怕已經落入豺狼口中了……」金大嬸嗚嗚咽咽地回答著。
蕨娘噙著淚,神情憤恨,「我去找姜仁賢討回公道!」話罷,她旋身就要往村子的方向前去。
「蕨娘呀!」金大嬸趨前阻擋了她,「你還是快走吧!」
「不!」她搖頭,恨恨地說:「我要姜家賠我阿爹的命來!」
金大嬸猛地揪住她,極力勸阻著,「你鬥不過姜家,千萬別去送命,姜少爺絕不會放過你的,說不定他會用更惡毒的手段來對付你呢!」
「可是我阿爹他……」說到這裡,蕨娘再也忍不住傷心流淚。
金大嬸拍撫著她的肩頭,「你阿爹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你千萬別白白送命……」說著,她偷偷瞅了馬背上英姿颯颯的薩可努,「那女真人為什麼把你送回來?」
「是我求他放我回來的。」
「噢?」金大嬸不知思索著什麼,忽地沉默下來。須臾,她意味深長地說道:「蕨娘,你跟他回去吧!」
「回去?」她一怔,「這坐才是我的家!」
金大嬸沉沉一歎,「這裡已經留你不得了。」
「金大嬸……」她錯愕地望著金大嬸,「你是說這裡已經沒有我容身之處?」
金大嬸點點頭,「出嫁前,你在楚山受盡屈辱;如今嫁人不成,還被蠻幹擄了去……你說,今後楚山還有人會給你好日子過嗎?」
「不……我不走!」蕨娘猛地搖頭,「我絕不到那個遺棄了我和阿爹的女人住的地方去!」
金大嬸咽歎著,「蕨娘,這是你唯一的生路啊!」話落,她轉頭睇著薩可努,「請你照顧她吧!」
聽見金大嬸開口說女真話,蕨娘不禁一震。
她從來沒聽金大嬸說過女真話,更不知她會說女真話;想來也不奇怪,金大嬸和她娘親做了幾年鄰居,就算學了幾句女真話也不足為奇。
薩可努微怔,神情略顯凝重地看著金大嬸。
「因為你將她帶走,她阿爹已經被安上通蠻罪枉死了,從今天開始,她就是你的責任了。」金大嬸表情嚴肅地解釋道。
他糾起濃眉,「蕨娘的阿爹死了?」
「是的,」金大嬸點點頭,「姜家若是發現蕨娘回來,一定不會放過她,所以……」
「金大嬸!」蕨娘打斷了她,「別說了,我不會跟他回去的!
就算死,我也要死在阿爹的地方。」
金大嬸眉心緊擰,「蕨娘,你……」
突然,薩可努躍下馬背,疾行至蕨娘身後;他伸手自她腋下一撈,硬是將她給抱上馬去。
「放開我!」她揮舞著雙手,「我不要跟你回去!」
薩可努抱著她,在她耳邊喝道:「我帶你報仇去,我替你殺了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