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她時常出人意表的行徑,例如她非要以一命換一命,不知道以什麼手法放倒了單九的那次,而就在眾人以為她真的欲害死單九時,沒多久,單九卻又自個醒了過來而且毫髮無傷。那時,面對眾人充滿驚喜又錯愕的眼光,她卻是一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樣子。幸而,在接下來幾天裡,她並未再做出任何驚人的舉動,即使有,也沒大到要人命。
總之,這依舊來歷不明、任性古怪的小姑娘,已經成功地在溫家堡刮起了一陣旋風、騷動。
從那次之後,溫玉就一直沒機會再見到她。
原因是,除了溫夫人以外,她不許任何人接近溫真的屋子打擾,連溫玉也不例外。
所以,有關於她的名字、她的事,溫玉還是聽大嫂宋青蓉間接轉述才得知。而直到前天,他才終於見到奇跡似地幾乎完全恢復健康走出屋子的大哥溫真。
老實說,溫玉對這一雙主僕——尤其是段小憐,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為什麼?或許是,他沒見過這麼一副彷彿天不怕、地不怕,我行我素到理所當然境地的小姑娘。更或許是,她對他的敵意……溫玉,既驚訝又好奇。
那小姑娘對他不懷善意。
他看出來,也感覺到了。所以他才莫名其妙。
他確信,他從未見過那小姑娘。不過,如果情況是她認識他,而他不認識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所以唐四公子才會一直想見見段姑娘?」
原本單九對那一身邪氣古怪的段小憐談不上好感,不過她沒當真一命換一命,反而放過他又救了堡主的行徑,不由得讓他對她的印象稍稍改觀。
溫玉柔和的視線投向窗外,他唇角噙著淺笑。
「唐門一向自比毒物專家。而他們對毒的瞭解,武林中也的確少有人能與其匹敵,幸好他們並不自大。」一陣風冷不防吹來,他微微擰眉,忍不住掩嘴輕咳了聲。
一旁的單九立刻反應敏捷地將窗子關上。他扶著溫玉到椅子坐下。
溫玉撫了撫自己的心口,才又平緩下那股竄亂的燥氣。抬頭,他給皺著眉的單九一個無事的微笑。
「會用毒不一定善解毒,不過善解毒的人,對毒物的瞭解肯定比用毒者透徹。與唐門年輕同輩相此,唐玦的武功雖然排不上高手之列,可是他使毒和解毒的功力在唐門中卻是數一數二;所以唐門這次會派唐四公子過來,可以說是給足了我們溫家堡面子……」
溫玉早聽說「解毒手」唐玦的名號,卻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竟是因為生死存亡關頭的大哥。
溫家堡與唐門交情不深,不過同為武林世家名門,彼此倒也互相賞識。
而為了這回溫真的中毒,溫家也不由得想到對毒物向來很有研究的唐門。沒想到唐門非但爽快地答應派人前來;更沒想到的是,唐門派來的便是唐四公子唐玦。
圓圓胖胖、笑口常開宛如一尊彌勒佛是唐玦給人的第一印象。事實上,唐玦也確實是個和善爽朗的年輕人。也因為他容易與人親近相處的模樣,所以不知情的根本難以想像他竟是個用毒、解毒高手。
溫玉與唐玦一見如故。
或許是溫玉神色間總透露出和悅、不帶一絲霸氣的溫文,所以他一向很容易交到朋友。而事實上,他也很喜歡交朋友,尤其是交唐玦這樣的朋友。
唐玦來到溫家堡是在五日前。只不過,唐玦來到溫家堡卻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因為那時,溫真身上的毒已經解了。而雖然沒救到人,唐玦一聽到溫真所中的毒和解他身上毒的是個小姑娘時,他倒是感到驚奇和佩服。
據他所言,溫真這回中的竟是世上難解的毒之一,而且再晚一刻,溫真恐怕性命不保。那時,眾人才驚駭地感覺事態嚴重。
唐玦仍留在溫家堡未走的原因,就是為了要見見那位厲害的小姑娘段小憐。
段小憐……溫玉一想到那對他莫名懷著敵意的古怪小姑娘,不知為何,竟開始隱隱有種頭痛的感覺。
。。。。。。春日融融、百花爭妍。
池塘畔、紅亭上,一抹窈窕的紫色影子,手持釣竿,悠哉大膽地高坐於欄杆,面向一池粼粼水塘。
紫色影子,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少女。
紫衫少女安穩地坐在欄杆下,手持著一根釣竿,看來是在釣池塘裡的魚;不過見她背倚著柱子,閉著眼睛,又像是在打盹休息。那一不小心可能從高高的欄杆上掉進池水裡的危險畫面,卻又令人不禁要為她捏一把冷汗。
涼風徐徐,吹拂過少女漆黑烏亮的發。突地,少女睜開了眼睛。
墨深如夜的眼眸流轉著寒星似的光芒,由於這雙攝入心魂的眸光,少女渾身難以名狀的似邪非邪氣息也教人無法忽視地漫開。
紫衫少女睜開眼,轉眸看向正輕悄走進亭子來的青衣少女。
「小姐,這是溫夫人特地要我端來讓你嘗嘗的蘇州小點,你快來試試好不好吃?」
將手中放著兩碟糕點和一壺茶的托盤放到石桌上,青衣少女盈盈淺笑地對她招呼著。
紫衫少女——段小憐,對她似笑非笑地哼了哼。
「阿鳥,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甜點、討厭吃甜點,你還把它端來?怎麼?這麼快就被人收買了?」
阿鳥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得燦爛……呵!打小就跟在小姐身邊,怎麼可能不知道小姐的喜惡。
「小姐現在是溫家的救命大恩人,溫夫人要把最好的東西統統送給小姐是理所當然的!我只是覺得溫夫人一片好意才替你收下……」她笑得恬靜可人。「況且小姐不愛吃,阿鳥可以代勞啊!」
段小憐斜睨她笑臉一眼,轉頭繼續無可無不可地釣著池裡的魚。
阿鳥雖然這麼說—手上卻沒動。她看著小姐一動也不動的背影一會,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小姐,你——還是要殺姑爺麼?」她小心翼翼道。
此時,段小憐手中的線動了一下。她唇角微微一揚,立刻拉起竿。只見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兒隨即被釣線拉出了水面。
定住手中釣竿,段小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尾被吊在半空中掙扎的魚。
「姑爺?!都快死的人了你還叫他姑爺!」段小憐冷酷而含著一點忿恨。「我說過要讓他沒命,他就絕不能活!如果他要怪,就該怪自己是溫玉!」
「可我看,罪魁禍首應該是溫家的老爺、夫人,和我們家的老爺、夫人才對吧?」
阿鳥為溫玉叫屈。
這一路上,當阿鳥知道小姐打算陽奉陰違,決定私自用她的方式處理她所謂的麻煩時,阿鳥開始一個頭兩個大了。
溫家的老爺夫人和她家的老爺夫人在十幾年前,為彼此才七歲和尚在腹中的兒女訂下了親事,而那雙兒女就是溫家的二公子溫玉和她家小姐。只是,很不幸的,她們段家因為一樁禍事隱遁武林,後來雖然禍事已定,卻從此未再以真面目行走江湖,也從此未與溫家聯繫……若不是溫家大少爺中毒的消息傳遍整個江湖,令夫人覺得時機成熟,恐怕小姐還不知道自己有個打小就訂了親的姑爺呢!
想到這裡,阿鳥忍不住搖頭歎氣了。
其實,說起來小姐會這麼大膽不馴得不像個女娃兒,或許除了她天性如此之外,老爺和少爺的包庇縱容也要負上大半責任。唉!怎麼小姐於夫人的溫柔婉約,集女子所有完好於一身的特質一樣也沒學到?
她阿鳥也有錯,若不是她太袒護小姐的話。
每回小姐被夫人罰刺繡女紅—她都偷偷幫著,否則小姐怎會有時間滿山跑?這樣也就算了。說要跟著老爺學武功,沒想到小姐只對老爺身邊古長老的一身毒物暗器有興趣,把學武功的事全丟給她,卻自個拉著古長老鑽進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裡頭……現在光想到小姐那起碼百八種能輕易讓姑爺死得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阿鳥就忍不住頭皮發麻,頭大。
那時,當夫人把她們家與溫家的關係,並且把自小己將她許給溫家二少爺的事源源本本告訴她之後,她立刻表達強烈的抗議與不滿。
原因是,她小小年紀早就有了絕不被臭男人束縛住一生的打算,更何況是一個不知是圓是扁的陌生男人。只不過,即使她平日再被縱容寵溺,在這件親事上,她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挫折不只夫人,連平常對她的要求總是來者不拒的老爺,這回也鐵了心。
就這樣,抗爭無效。小姐平白多了個未婚夫。
不過,小姐雖然表面上不得不屈服;事實上,她早有了自己的主意,那就是——讓他消失。
老爺、夫人要小姐去救溫真,並且順便帶上一封他們的親筆信函,沒想到小姐來到溫家堡卻隱藏身份。看來她真的還沒打消這個瘋狂的主意。
段小憐任手中的魚在半空中垂死掙扎,她眼神卻不帶一絲憐憫,邪氣盡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