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哦,下雨了!」她嚷著,轉頭看著他。「快點、快點,我們快點溜。」
他看了一下,前方有一座橋墩。「我們去那邊躲雨吧。」
這雨說下就下,她緊緊張張地碎碎念著:「我不要淋雨,我不要感冒,我不要禿頭……」
聽見她叨念,他莫名覺得好笑。他的動作雖然比較受拘束,可是他還是維持著一種優雅,而她腳踏車騎得飛快,看起來卻是莽莽撞撞。
他們躲進橋墩之下,她睜睜地瞅著外面的雨,扁了扁嘴。「討厭,怎麼說下雨就下雨了啦!」
她濕淋淋又哀怨的模樣好可愛,他嘴角的笑意加深。「妳有沒有發現,妳好像很容易招雨來?」至少他們就一起淋了兩次雨。
「最好是這樣啦!」她睇睨了他一眼,滿嘴嘟囔。「那我就叫人到各大水庫建造我的雕像,以後台灣都不缺水了。」
她微慍的可愛模樣和異想天開的話語,逗得他朗聲大笑。
她很少聽到他這樣大笑,臉頰莫名地紅熱起來。「笑什麼?不准笑啦!」
他的笑聲不歇,在橋墩下迴響著。
她忍不住橫看著他。「你很討厭耶,難怪你相親都不成功。」
她這話教他止了笑聲,他也沒生氣,只是淡淡地勾著笑。
她看得出來那是他的風度,不表示他沒有受傷。她愧疚地看著他,翻身下了腳踏車,上臂輕輕頂著他。
他低看著,她也抬頭看他,半抱怨半撒嬌地說:「你太高了啦,我挨不到你的肩膀。」
他笑了,眉眼都揚了起來。當她這麼說的時候,陌生的暖甜在心口滋養著。他是在春天遇到她的,對於四季,他向來都不特別敏感,但是她真的讓他感染了春一般的氣息,活力的、椎嫩的、笑意盈盈的。
他深邃黝亮的眼眸這樣看著她的時候,莫名地,讓她的心口咚地一跳。她不知道是怎麼了,突然覺得他好看得不得了。
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她並沒有這麼強烈的感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感覺突然來了。
她故作輕鬆,嘿嘿地笑著。「說說看你的擇偶條件是什麼,我來幫你找找看,你可不要告訴我憑感覺,這種最難找了。」
「我的條件向來都是很具體的。我希望的身高是一百六十五公分到一百七十公分……」
她打斷他的話。「非要這麼嚴格嗎?」一百六十五公分耶!像她也只有一百六十四點五公分ㄟ。
他看著她,揣測她應該有一百六十五公分。「我不知道怎麼憑感覺,我喜歡有個數據做依靠。身高在一百六十五公分到一百七十公分,體重在五十公斤到五十五公斤,智商在一百三以上,年齡從二十二歲到二十八歲。」
她忍不住問他:「你平常看這麼多數字不累呀?挑個老婆也像我們買東西一樣,容量多少,價格多少,保存期限從幾號到幾號。」
他笑了笑。「我不是要物化女性,只是數字是我的信仰,如果沒有數字作依據,我不知道怎樣選擇,這也許是我奇怪的地方。」
她哧地一笑。「什麼叫數字是你的信仰,難道你是樂透迷嗎?」她的眼睛倏地一亮,好像有了什麼大發現一樣。
他愣住,從來沒想過會有人有這種反應。
她安慰地笑了笑。「這也沒什麼太奇怪呀,大家樂、六合彩在我們鄉下最熱的時候,哪個人對數字不尊重呀。被撞到的時候,不是先罵對方,而是先去看對方的車牌號碼,明牌就在那裡了。」
她「安慰」的方式,讓他狂笑不止。
是的,他是狂笑,完全失態,笑聲隱隱顫動著空氣。
「嚴君毅,不准你笑了。」她的臉熟了起來,氣得直瞪著他。
「對不起。」他忍住笑意看著她氣呼呼的樣子。
老天,他從來不知道女孩子這麼可愛,他一直以為情緒化的女孩子會讓人很頭痛的。
可是她每個率直真誠的反應,都讓他的心情好到不行。她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她的腦袋裡裝了什麼東西,他很好奇。
見她還惱怒著,他解釋道:「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他把他對數字的能力、想法和迷戀都告訴了她。
她本來是生氣的,後來眼睛越瞪越大,忘了要生氣,只覺得太難以想像了。
他的這些想法,從來不想告訴別人,但是跟她說的時候,他覺得很輕鬆、很自在,沒什麼不能說的。
她像是聽著什麼好聽的故事,她怔愣著迷的樣子讓他越說越多。她一邊聽,一邊點頭。「你好神奇喔!咦,那你是不是像電視上那種心算高手,我隨便考你,你都算得出來?」她突然變得很興奮。「那我現在就來考你。」
他看了看她。「妳當然可以考我,不過妳沒有計算器,就算我算對了,妳也不知道。」
「呃……也是啦。」她摸了摸頭,突然嘿地笑了。「對了,我想到了,你的女朋友可以連名字都規定好,叫做吳珊珊(533),你看怎麼樣?』
他笑看著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妳怎麼想得到呀?」
「因為我聰明呀。」她抬起下巴,比著自己的頭。「因為我的智商超過一百三呀,高於你的擇偶標準哩。」
「真的嗎?」他打量著她。
她一吐舌頭,臉上泛紅。「我亂說的啦!我哪那麼厲害,像我這種條件,如果跟你相親的話,鐵是死定了。」
他看著她,突然不說話了,那含笑的眼神溫柔而靜默。
她的臉紅得更厲害,視線不好意思地往下低覷。哈,什麼相親,她是隨口說說的啦,她的心口鼕鼕冬地擊跳。
兩人之間莫名地存在著奇怪的尷尬,那種安靜,她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她的眼睛轉呀轉,小小的不知所措中卻感覺到奇異的幸福。
雨停了,陽光露出臉來,她烏湛湛的眼眸驟亮。「彩虹耶!彩虹耶!」
彩虹?!他順著她的視線往前望,朗澄澄的天際,竟然出現一道童話般的彩虹。他難以相信地愣了半晌,才揚起笑。「真的是彩虹。」
他的心口輕顫。黃昏的那道彩虹,色彩並不濃艷,反而像是不經意暈灑的七彩。乍現的驚喜中,暗藏著倏乎間消逝的隱憂。
新雨的虹橋下,春天的愛情滋長著。甜甜的、悠悠的,歡喜和憂愁在不經意中纏綿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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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五號,星期天。童彤又留下來加班。在事務所中,她忍耐地撐到下午兩點半,眼睛不時睇看著窗外的春光,又不時地覷瞄著專心的嚴君毅。嗚嗚,她好想再拖著嚴君毅出去玩喔,可是他工作時那種神聖的樣子,讓人不敢打擾。
嚴君毅調出一份資料,拿給童彤。「麻煩妳影印兩份。」他抬起頭,一看到童彤圓滾滾的眼眸,就忍不住想笑。
童彤趕緊接過資料,巴巴地看著他。「影印完的話,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就算做完?」
他一笑。「我會把加班費發給妳的,妳印完就可以回去了。」
童彤嘟嘴。「我不是說這個。」
嚴君毅笑意加深,他知道她在盤算什麼,其實自己也是喜歡和她在一起的。
他喜歡看著她笑意盈盈的樣子,喜歡她臉上每個轉變的表情,喜歡聽她說話。這樣的喜歡,是他以前所沒有經歷過的,而太多的喜歡,讓他感覺到不安了。她影響了他的工作,上班的時候,他會不自覺地抬眸尋找她的身影,聽她的聲音。甚至去相親的時候,他也變得不耐煩,覺得別的女孩子都沒她有趣。
情況很糟,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只想和她在一起。他無法明白這樣的悸動和迷戀所為何來,但是他警覺到得作調整才行。否則,他向來有規律、有秩序,能全面掌控的生活,將受到嚴重的挑戰。
童彤軟聲求著:「走啦,走啦,我們出去玩啦!」
「我不要再穿著西裝去騎腳踏車了。」他狠下心來搖頭。
童彤嘿嘿地笑了。「我才沒有要騎腳踏車呢!我聽說陽明山的海芋季快過了,我們去看吧。」
「看海芋?」他皺了眉頭。
如果是騎腳踏車,勉強還能說是運動健身。去看花?這樣風花雪月的事情,他做不來。
更何況,只要有什麼花季,人就會多到讓他覺得不舒服。路上會塞車,到了景點之後會塞人,一點休息的品質都沒有。
「我們可以采海芋、吃野菜,還可以吃小饅頭,多棒呀!」她軟言溫語央求著他。
他看著她,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要拒絕她實在太不容易。
「聽起來很好玩,不過我事情做不完,我還是不去吧,祝妳玩得很開心。」他笑了笑。
她皺眉頭。「事情哪有做得完的一天呢?有花堪折直須折呀,月底就沒有花季了,今天可說是最後一天了。」
「所以妳要把握機會,快快去吧。」他端出笑臉。
「一個人去沒有意思呀!」不然她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