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再提報恩兩個字。」聞人東方一臉不悅的警告。
他冒著破壞兩國和平的危險去救白霓裳,的確是為了報恩。
但將她留在身邊,卻是私心了.
過去十年來,他瞭解她、熟悉她,由在白鳳國的好友口述及念念不忘中,他對她的好奇和渴望不斷增加著。
他不能不被她吸引,不能不想著她,心中無時無刻都有她。
高超一臉稀奇的看著他,「哇!真不得了,你最近常常生氣呢!我就說嘛,冰塊總會有融化的一天,怎麼可能一年到頭都是塊冰。」
「好了,高超,不要再說了。」
他也不是生來就如此冷淡,只是因為經歷過那樣的創痛,讓他習慣性的將自己隱藏起來。
聞人東方手握著拳,憶起了雪花飛舞的白色世界,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冰天雪地
「不要,不要這麼做。我會恨你,住手、住手呀!」
「只能這麼做了。東方,你知道的。」
匕首割斷了他們之間的連結,一個無聲的墜入無底深淵,一個在漫天風雪中發出慘烈的哀嚎。
「最後一個問題。」高超不知道他陷入沉痛的回憶當中,還在亂髮問,「要是霓裳對你無恩,你娶她的決心不變嗎?」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靜一靜。」聞人東方已經陷入回憶之中無法自拔,當然也就沒聽見他的問題。
但他的沉默,卻讓高超誤會了。
在高超推門出去的同時,一抹小身影也同時離開窗下,躲進樹叢裡。
「原來是這樣!」聞人雪躲在樹叢裡,對竊聽到內容得意不已,「哥哥是為了報恩才娶她,不是真的喜歡她。」
太好了!哥哥是她一個人的,她死都不會讓別人搶走。
十歲的她,有著早熟的想法和強烈的佔有慾,她會用盡一切手段來阻止別人接近哥哥。
只有她,才可以永遠留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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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霓裳到朱雀國一個月了,她和善的個性和美麗的臉龐,讓她毫無困難的就讓王府裡的人接受了。
曾經是公主的她,一點也不會因為王府的氣派和豪華而感到不習慣,而且也從來沒做過什麼失禮的事。
她最常做的事就是整理自己住的邀月閣的花草,如果沒有必要,她從不使喚人。
聞人雪常常來跟她說話,拉著她問東問西,開口閉口大嫂叫得她尷尬不已。
晚上聞人東方常會來找她下棋,問她有沒有缺什麼,過得還習不習慣。她總是點頭說一切都好,並且問他,什麼時候他才要告訴大家,她並不是他的未婚妻。
「絕對不可能。」他總是這麼回答。
窗外下起綿綿的細雨,白霓裳站在窗前看著幽暗的花園,有些悵然若失。
為聞人東方泡的茶都要涼了,怎麼他還沒出現?
「小姐,都這麼晚了,我看大王不會過來了,不如我去把門關上,妳早點安歇好嗎?」
「秋天要到了。」她已經可以感覺到那股涼意了。
北國的秋天,居然來得這麼快。
「小姐?」嬋兒疑惑的問:「妳說什麼?」
「沒什麼。」白霓裳輕笑一聲,「我們再等一下下,好嗎?」
她一邊說著,一邊推門走出去。站在屋簷下,細雨順著風飄上她的臉頰、髮梢和衣衫。
「小姐,風這麼大,雨會打濕妳的。」嬋兒走出來,擔心的說。
「沒關係,我覺得有些熱,想吹點風。」她也不知道自己幹麼非得出來不可,忍不住在心中嗤笑自己。
「那我陪妳。」嬋兒站在她身後,遠遠的看見一盞亮光逐漸接近,她高興的喊著,「是大王來了。」
果然是聞人東方手提著一盞風燈,冒著雨前來。
白霓裳見狀立即跑下台階,「你怎麼不披件蓑衣?」
她發上和臉上沾滿了雨水,自己也淋著雨,倒說他沒披件蓑衣,真是傻氣得可愛。
他好笑的反問,「妳的傘呢?」
「啊!我倒忘了自己沒撐傘。」
她連忙轉身衝進屋簷下,他則跟在她身後,將風燈交給嬋兒,順便交代,「拿干衣服讓小姐換過吧!」
「是,大王。」
白霓裳換了衣服出來,丫頭已經在爐子裡生了火,而聞人東方就站在爐邊烤火。
「不換衣服你會著涼的。」
「不要緊。」見她擔心的神情,他就越不想換下這身濕衣。他喜歡她擔心他的模樣。
她皺著眉說:「這樣不行的。」
「妳心地這麼好?擔心壞人會不會著涼,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嗯……壞人也是人,也要吃飯喝水,生病也要吃藥的。我連一隻狗受傷都於心不忍,更何況是一個人?」
「妳拿我跟狗比?」聞人東方笑道,「看樣子我在妳心中,真是壞人了。」
白霓裳倏地臉一紅,「我只是打個比方,沒有那麼想。」
旁邊的丫頭見了都忍不住偷笑。一直到霓裳小姐來了之後,她們才知道原來大王是會開玩笑的。
「來吧!嬋兒準備棋盤。」他接著對白霓裳說:「今天讓妳五子。」
她忍不住一笑,「你好像沒贏過。」
「用說的也高興,坐吧!」
他喜歡看她纖長的手指捻著潔白棋子在半空中遲遲不動,然後再緩緩落下,接著朝他露出微笑。
他從來沒有勝過她,因為他完全無法專心。
他會注意她脖子的曲線、烏黑的秀髮,及手的動作有多優雅,然後完全忘記專心一意是下好棋的先決條件……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雨夜中響起,嬋兒開門出去探。
「是若風姊姊呀,這麼大的雨,妳怎麼跑來啦?」
若風上氣不接下氣的開口,「大王在這嗎?」
「在呀!」
「那就好了。郡主突然得了急病,抱著肚子滿床打滾,我們全都嚇壞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在屋內的聞人東方一聽,立刻起身,「我過去看看。」
白霓裳一聽,也忍不住著急,「我也去。」
「不用,我過去就好。」他回身安撫,「別擔心,可能只是吃壞了肚子而已。」
「那好吧!」看他說得堅決,她也就不再堅持,「如果有什麼我幫得上的忙,一定要告訴我。」
「嗯。」他點點頭,淋雨而去。
「不知道郡主要不要緊。」嬋兒一臉擔心的說。
像聞人雪這麼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大家都不希望她有個萬一。
「應該不會有事的,菩薩會保佑她的。」白霓裳虔誠的祈禱。
「是呀!畢竟郡主小時候吃了那麼多苦,老天不會這時候給她受罪的。」
「怎麼雪兒小時候很辛苦嗎?」
「是呀!」嬋兒一臉難過的解釋,「郡主是大前年才接回來的。剛來的時候她瘦得叫人好心疼,一雙大眼睛都陷進去了,手腳上都是凍瘡,叫人看了就心酸。」
「那不就是她七、八歲時的事?」白霓裳忍不住感到驚訝,「誰會這樣折磨一個小女孩?」
說到這個,嬋兒一臉義憤填膺,「還能有誰?也就只有白鳳國的狗皇帝這麼沒人性。」
白霓裳聞言臉色一變。聽到嬋兒用狗皇帝、沒人性來形容自己的父皇,她覺得有些難堪,但更多的感受卻是悲傷。
連別國的人都這樣看待父皇,可他卻完全不管,只將自己關在華麗的皇宮裡享福,耳朵眼睛都不願張開。
聽人家說,母后在的時候,父皇不是這個樣子的,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讓他徹底的變了一個人。
嬋兒小聲的說:「小姐,妳應該知道吧!大王其實是白鳳國的人,不知道家裡犯了什麼罪,被流放到北疆去。郡王是個遺腹子,跟大王失散了好多年,大前年才從苦役營裡買回來。
「最可惜的就是老夫人,熬不到大王出頭就過去了。」
雖然都是被流放到北疆,但男女犯人卻是分開的,因此大王才會失去母親和妹妹的消息這麼多年。
白霓裳只覺臉上一陣發熱。她對聞人東方何嘗有恩,他家破人亡,不就是因為父皇的一己之私。
他該恨她的,為什麼卻因為她當年替他求情,而將父皇對他們家所做的一切,一筆勾消?
對聞人東方來說,她應該是仇人的女兒,而不是救命恩人。
他為什麼還要對她好、還要關心她的死活、還要委屈自己?
如果雪兒知道她是仇人的女兒,還會抱著她喊嫂嫂嗎?
嬋兒看她臉色有異、眼眶含淚,擔心的問:「小姐,妳沒事吧?我看妳臉色很不好。」
「我沒事!」白霓裳頓時聲音哽咽,淚水滾滾而下,她連忙舉袖擦淚。
看她落淚,嬋兒緊張不已,「小姐!妳怎麼哭了,是不是嬋兒說錯話了?」
「沒有,我只是突然覺得頭疼而已。」
那一定很疼,否則小姐怎麼會哭了呢?
「小姐,不如我到郡主房間去看看,說不定御醫還沒走。」
看著嬋兒充滿關心的臉龐,白霓裳感動的說:「好,那就麻煩妳了。」
「我去去就來。」
白霓裳看她消失在雨夜中,做了一個早就該下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