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派來救護車,分別要把張家豪和古巧雲送走,但古巧雲被送上擔架後,卻仍一直抱著陸斯恩不放。
「不要讓我一個人走,求求你,別那麼狠心,連我的電話也不接,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不可能不理我的。」她哀求,滿臉是淚。
心如默默地站在陸斯恩身後,不知他將如何處理;然後她看見他點了頭,她壓抑在心底的不安忽然全湧上心頭,變成彷徨和無助,怔怔地望著他們。
說不吃醋那是騙人的,但她不能在軒然大波後,古巧雲傷成這樣還不近人情地阻止他。
她看得出張家豪和古巧雲之間有了裂痕,原因來自第三者,而她卻是古巧雲和陸斯恩之間的第三者。
但誰都知道愛情無法分享啊!要她割捨一份摯愛,她心痛難當,會心碎而死。可是她也知道他們之間曾有一段深刻的感情,只要陸斯恩也願意,他們會再續前緣,她絕無力阻止,於是她選擇退讓;化成渺小不起眼的沙粒,不露痕跡的自動消散。
「心如。」陸斯恩頭也沒回的喚她。
「什麼?」她心一顫,走到擔架的另一側,瞥見他擔憂且沉痛的神情,心已在淌血。
「在這裡等我。」他說完,隨著古巧雲而去。
心如呆立在大廳,救護車遠去了,她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
「嫂子,這一鬧,開席的時間都延遲了,你要不要先到裡頭用餐等陸大哥?」新郎倌好意地過來招呼她。
心如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大廳裡的人全都進禮堂了,裡頭挺熱鬧的,彷彿剛剛那一幕未曾發生似的。
她虛弱地搖搖頭,禮貌地說:「你去忙,我在這裡等他就成了。」
新郎倌點了頭,笑瞇瞇地進了禮堂。
心如看看時間,已快八點了,離老媽公演的時間還有一個鐘頭,她真的要留在這裡等陸斯恩嗎?
她知道他仍會回來,因為他的車在這裡,但她並不想他回來當面跟她提出分手,那她會傷心得昏厥。
她走出飯店,坐上排班計程車前往社區公園,預備去看老媽表演,然後回家收拾行李,自動且瀟灑地和他說再見。
☆☆☆☆☆☆☆☆☆☆ ☆☆☆☆☆☆☆☆☆☆
社區公園的舞台上,一位阿公正表演吹笛子,樂聲悠揚,心如腳步沉重地繞過人群,直接走向後台去。
舞台後也是人潮眾多,熱鬧滾滾,老媽和阿好姨既興奮又緊張,兩人老早就化好妝,穿好戲服和一群唱戲的同伴一同在待命。
心如老遠就認出老媽胖胖的身影,朝她招手。「媽。」
老媽見到只有心如一人來,還頻頻引頸企盼找陸斯恩的蹤影。「心如,怎麼只有你一個人來,斯恩呢?」老媽問。
「他……待會兒才來。」心如知道他是不會來的了,仍擠出笑臉,不想讓老媽失望。
「哦!」老媽信了,拿了節目表給她,熱絡地拉著她擠開人群走到舞台下的前排座位,精明的老媽早在最佳的觀賞位置上放了她和阿好姨的背包,佔了兩個位子。
「你坐這裡,斯恩坐這裡。」老媽先拿走其中一個位子上的背包,讓心如坐定,還交代心如:「待會兒斯恩來,再把這個背包拿走,好讓他坐。」
心如吶吶的點頭,心酸酸的;她看得出老媽很重視他,她只得將心底的決定藏得更隱密,不敢告訴她。
「我去和阿好會合了,她緊張得不得了,說她上台一定會心臟病發。」
老媽說著正要走,心如拉住她的手,沒忘記為親愛的老媽加油打氣。「你們的演出一定是最棒的。」
「那當然。」老媽笑著,老神在在地走向後台去。
心如眼中浮上淚霧,看老媽總是那麼自信,她真不得不佩服老媽的精神和毅力。在人生的過程中她的堅強總是影響著她,給她信心和勇氣;爸爸丟下她們十數年,她們母女一直相依為命,她從來沒有看見老媽因為沒有了愛情而一蹶不振,偶爾只是喝點酒,抱怨幾句,然後呼呼大睡,醒來又是一尾活龍。
她也不該因為失去愛情而變得消沉,那她就不如老媽了!
九點到了,輪到老媽和阿好姨上場,整個戲團的老人們都賣力演出。演到薛平貴和番邦公主大戰之時,現場觀眾還愈來愈多,座無虛席。
「姊姊,這個位子有人坐嗎?」有個小妹妹過來問她。
心如望著被背包佔據的位子,心好淒冷,搖搖頭正要說沒有,卻有個人動作很快地閃了過來,拿走背包,坐上那個座位。「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位子。」
小妹妹嘟著嘴走開了,而心如不可思議地看著陸斯恩,他額上冒著汗,手裡有束花,顯然是匆匆趕到。
「幸好趕上了,我就知道你一定等不及,人一定在這裡。」陸斯恩握著心如的手,她卻抽了回去。
他瞇起眼審視她的雙眼,發現總是存在她眼底的甜美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陌生的冷淡。
「又胡思亂想了?」他低聲說,輕輕一句話惹得她淚盈滿眶,輕喟一聲,他摟住她的肩。「被我說中了呵!」
「你還來幹麼?你怎麼不陪著她,她那麼需要你,還很愛你。」她偽裝的冷漠被他的軟言軟語瓦解,化成兩池淚。
「我只是道義上送她去醫院,這樣不過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陸斯恩坦蕩蕩地說。
「同情變友情,友情變愛情,我祝福你們。」她只是稍微的透露了決定,沒想到陸斯恩聽了緊揪著她的肩,眸光沉痛地注視她。
「你說什麼?」
「我……」她注視他痛楚的眼色,說不出口。
「如果你敢再說一次,我絕不原諒。」
他幹麼氣呼呼的?
「你難道不知道好馬和劣馬的分別嗎?」陸斯恩是真的動怒,因為他的老婆不知哪根筋不對,總是不肯信賴他。
「這干馬什麼事?」心如不懂。
「好馬不吃回頭草。」他提點她。
她怔住,噗哧地破涕為笑,他說得那麼用力,就在怪她不識貨。「對不起,我以為,你們在身份上是比較匹配的,而且……」
他阻止她再說下去。「傻子,識別愛情的不是身份,而是契合的心,難道你不知道嗎?」
心如瞥著他深情的雙眼,這才知道自己有多笨。
「我絕不回頭,也清楚的告訴古巧雲了,等她父母趕到醫院,我立刻回飯店,見不到你,就到這裡來找你了,你竟然不等我!」陸斯恩一想到她原有離開他的打算,就心都痛了。
「真的對不起!」心如一看他痛苦,淚也忍不住決堤。
「讓我安心地愛你,你也安心地愛我,別懷疑東懷疑西的,那很浪費時間,也浪費精神。」陸斯恩深切地說,輕拭去她的淚,把花束放到她懷裡,柔聲說:「待會兒去給媽獻花,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原來這花不是送她的,但他真的是太好了,總是這麼設想周到。都怪她太傻了,竟要將一個好男人往外推,他說得對極了,省下懷疑的時間多去愛他一點,是比較值得。
「我好愛你。」心如釋懷地說,雖然她曾對他說過,但這一次意義不同。
「我愛你更多。」陸斯恩對她笑,緊摟住她,兩顆緊系的心更加密合。
此時舞台上也演到精彩處,他們一同看戲,隨著觀眾熱烈的鼓掌,心情輕鬆自在。
尾聲
隔年的夏天──
心如這些天發現二樓有個房間正在重新翻修,整天看工人進進出出,搬進來的東西像音樂教室的隔音板,好奇地問她親愛的老公,他卻總是什麼也不說。
有天她提早下課回家,看整片落地窗都拆了,更加好奇,趁老公不在,想混進去看看,才發現門上鎖了,她驚詫地認為這裡頭一定藏著天大的秘密。
終於有一天門是敞開的,傳出吸塵器的聲音,她走過去瞧,裡頭裝修得美輪美奐,而且有一套嶄新的音響設備,她猜應該是要裝修成視聽室,原來並沒有什麼好神秘的。
而那位不苟言笑的女管家正拿吸塵器清理新鋪的米色地毯,管家背對著她沒發現她,還一手捶著挺不直的腰。
心如瞧她老態畢露,善意地走向她說:「我來幫你。」
管家聽見心如這麼說,有點驚訝。
「你腰疼,快去休息,我來做就成了。」心如取過她手上的吸塵器。
管家臉上緊繃的線條忽然放鬆,還有點不安地說:「這怎麼可以?萬一大少爺知道的話,就不好了!」
「有什麼不好的,敬老尊賢天經地義啊!」心如輕鬆自如地吸著地毯。
管家看著心如,好久都說不上話來,她是「老」了,而且背地裡老是「嫌」少奶奶,沒想到少奶奶不但不計較還幫她工作?
「待會兒我讓司機上街去幫你買點膏藥,我媽也常腰酸背痛的,我知道哪一種藥膏有效。」心如拉著吸塵器,優雅地沿著地毯走動,工作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