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在你面前完全無所遁形,看盡我的笑話,愚弄我的家人!」她指證歷歷。
「你別太不講理好嗎?」他差點忘了,除了有夢想,她也是蠻不講理的。
「難道不是嗎?」她尖叫。
「我沒有那個意思,也從沒那麼想過。」他雲淡風清地說。「我要走了。」
「現在?!」清晨四點!這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安靜了下來。
「代我向老奶奶和伯父、伯母致謝,他們都是難得的好人。」他真摯地說,令她再也說不出話來,難以相信自己可以解脫了?!
「你還欠我一個吻,沒忘吧?」他強壯卻溫柔的臂膀環上她的腰際。
「我以為取消了。」她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心狂跳。
「誰說的?我會索求所有我該得的。」他盯著她噙淚的小臉,拇指輕撫過她柔嫩的唇瓣,定在她腰間的臂膀微微緊縮,令她更貼近自己。
她微啟著唇,愣愣地瞅著他愈加靠近的俊臉,雙腿開始打顫。
「別緊張,不過是個吻。」他溫熱的氣息拂過她驀然嫣紅的頰,唇壓上她的,老練的舌若即若離的與她斯磨,款款佔有她芳香的甜美,直到她不再僵直被動,輾轉深吻,吻進她的靈魂深處。讓她嬌弱的身子在懷中不住顫動,直到慾望之火即將吞噬他的理智才放過她。
「結束了嗎?」蓓兒迷濛地睜開眼睛,吐氣如蘭地問,他的吻纏綿得教她的身子猶如化成羽毛般的輕飄訊,陶醉其中。
「再見,女孩。」他輕輕地說,熱烈的眼神緊瞅著她,緩緩放開她。
蓓兒瞥著他俊美無疇的臉,強烈的不捨竟瘋狂地將她拉扯;她眷戀著他的吻,不想他走!
這樣不尋常的情愫令她自己驚異,紅通通的小臉仰望著他,但終究沒有說出口,直到他轉身走出自己的視線,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進駐她的心魂,她知道這次他真的帶走了她的靈魂,且……下了魔咒!
靜寂中她聽見車子的引擎聲,倒車,駛離。她衝動地想追出去和他揮別,卻只是呆站在房內,直到車聲漸遠……
她緩緩走向視窗,輕輕推開窗戶,窗外天色未明,微冷,霧氣朦朧,他的車和他的人已不復見。
真的就這麼結束了嗎?她以為自己會開心得放鞭炮,沒想過竟會是這麼失神落魄!
「你未免也太矛盾了吧!」蓓兒遙望著遠方喃喃自語,難以分析自己此刻的感受,猶如身陷在複雜的迷宮中,找不到出口……
※ ※ ※
午後蓓兒無精打采地坐在空蕩蕩的院落裡發呆,老爸和老媽下田去了,奶奶曬著臭臭的魚,回頭也進屋去休息了,只有她一整天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精神不濟,空氣中又瀰漫著魚味,著實令人反胃,她索性起身,一路晃到錢大毛家。她答應過雷震要去幫他殺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沒忘。
錢家的四合院前,聚集著錢大毛的手下,他們正嚼著台灣口香糖,紅色的那種,看上去是極具鄉土味的古惑仔,見她到來全立正站好,畢恭畢敬地問。「倪大姊好。」
「大毛呢?」蓓兒問他們。
「大哥在裡頭。」他們指著明堂。
蓓兒逕自走進錢家大宅,錢大毛正在明堂內算帳,算盤聲噠噠作響。
「嗨!大毛。」她喚了一聲。
錢大毛抬起臉,令人生畏的霸氣尊容漾開笑容,趕緊放下帳本,走向蓓兒,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蓓兒,什麼時候回來的?」
「世界上只有你可以一眼認出是我。」蓓兒感歎。
「那當然,從小看到大還認錯就別混了。」大毛大笑,立刻要外頭的小弟送來茶水零食,蓓兒和他可是「生死之交」的青梅竹馬,有特殊交情。
說來話長,小時候他總喜歡呼朋引伴在田里玩,有一天他約大家到廢棄的窯洞玩捉迷藏,那裡有許多丟棄的水缸,玩捉迷藏再合適不過,誰知前些日子的大雨使水缸積了滿滿的水,他沒頭沒腦的「躲」進去,結果大喊救命,所有人臉色發青,驚慌失措,幸而蓓兒平時就愛看故事書,知道司馬光如何救人,立刻撿了石頭把水缸砸破,救了他一命,從此他把她奉為救命恩人,且當親妹妹般看待。
而「大毛」則是她給他起的綽號,這世上只有她一人能這麼叫他,他本名錢開泰,大她四歲,如今可是人稱南霸天的大地主。
「大毛,其實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蓓兒直載了當地說。「你在田中是不是有塊地一直滯銷啊,可不可以賣給我的一個朋友?」
「他想買多少?」大毛問。
「一千五百萬。」蓓兒省略了殺價二部曲,並未曉之以「利」,動之以「錢」,而是直接明說。
大毛連考慮都沒有上口答應。「好!只要你一句話。」就這樣,簡單俐落就成交。
「原先我對外放話五千萬,並不是有意要賣那塊地,而是準備保留給你當嫁妝的,看來得再物色別的地留給你了。」大毛說得一本正經。
蓓兒噗哧一笑。「你別忙,我暫時還嫁不出去呢!而且你給我土地沒用,我又不懂得怎麼種田。」
「傻丫頭,就算你成了大作家不回來耕田,但你要永遠記住,『有土斯有財』啊!」
「大毛,你變得有學問了。」蓓兒哈哈大笑。
「哪裡,跟你學的,哈哈!」大毛也笑著,笑聲逸出明堂,兩個老朋友輕鬆聊天喝茶,無比開心。
蓓兒暫且忘卻了雷震在她心底製造的漣漪,獲得了喘息的空間,但這樣的時刻可以持續到何時呢?
蓓兒離開錢家四合院後,心情又開始浮浮沉沉,走在田邊的小徑上,從口袋裡取出雷震的名片,陽光反射在名片上,令她一陣眩目。
她不該獨自在這裡為他神魂顛倒,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他們互不相欠,只要她在一星期內打行動電話給他,完全可避免面對面的尷尬,她毋須有心理負擔。
回到台北後她仍像往常一樣過簡樸的日子,寫她的小說,世界不會有什麼改變,她也不該有什麼改變……
蓓兒給自己心理建設,和自己約定好之後該怎麼做,迎著風,深呼吸,讓新鮮的空氣趕走滿腔的鬱悶。
第五章
台北──
美麗的午後時光,蓓兒如期地開了新稿,筆下的男主角是知名的職業賽車手,女主角是他的仰慕者,歷經波折兩人即將結成連理,卻出現了可惡的第三者搞破壞……
她寫得十分投入,賦予每個角色生命,讓他們鮮明地活在故事中,這次她覺得自己寫來如行雲流水,十分順暢。
這一回她能如此得心應手,會不會是因為移情作用?畢竟若沒有雷震的出現她根本寫不出這個故事。
是否下意識地,她已把對雷震的情意濃縮在她的筆下,為自己隱藏的情感找到一個宣洩的管道?
也許吧?把他放到夢想中,比在現實中面對他要容易得多。她只是平凡女子,但他多金又危險,她只有遙遠地看著他,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縱使她早已……上了他的癮!
她該找個時間打電話給他,告訴他那筆土地買賣的事,但她卻遲遲沒有行動。蓓兒停下打字的動作,望著電腦螢幕發怔,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自己其實是這麼膽小如鼠的人。
但大毛那邊已談妥了,她這個「仲介」還在遲疑什麼,她該讓他和她之間的牽扯盡早落幕!
鼓起勇氣,她摸索出躺在鍵盤下的名片,走向客廳拿起電話;現在是下午三點,他應該會在公司吧!
他的行動電話響了約莫三聲,她的心跳已達到狂歉的速度,莫名的燥熱在心間亂竄,握著聽筒的手隱隱顫抖,真怕一聽見他的聲音她就昏厥。
「哈羅。」有人接聽了,卻是個女人,說的是英語,四周樂聲,人聲嘈雜,蓓兒發燙的心忽然冷卻,極度的懷疑及無端的酸澀在心裡有發酵。「請問……雷先生在嗎?」她用破破的英文問。
「他在,你等等。」女人聽懂了且嬌聲地叫喚。「親愛的,你的電話。」
親愛的!蓓兒聽得一清二楚。
「嗨!」
這久違了的磁性嗓音就近在耳畔,蓓兒喉頭卻突然乾澀。
「你……在哪裡?」她低聲問,執拗地不說自己是誰,也不管他是否猜得出她來。
「蓓兒?!」雷震的聲音有幾分意外的驚奇,像是沒想到她會找他似的。
蓓兒心間浮上一抹苦澀,原來在她充滿煎熬且猶豫不決之時,他對她是毫無期待的,都怪自己太「多心」了,不過她也是直到這一刻才知道自己對他竟是這麼的期待。
「我人在美國。」雷震的聲音顯得愉快。
他竟和她相隔了大半個地球?那麼那裡此刻是夜半時分了?「你在做什麼?」蓓兒淡聲問,不讓他聽出自己的情緒。
「參加一個朋友的Party,你來嗎?」他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