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了,她還有血海深仇未報啊!
他終於放開了她,看著她馱紅的雙頰,低語地問道:「如何?我證明了嗎?」
她點點頭,害羞地低下頭,努力地掩藏住各種不該有的情緒,「那……我們什麼時候拜堂?」
「你的傷……」他真的滿擔心的,他不想再有人因他而提早見閻王。
「我的傷不打緊,我只想趕快跟你在一起,免得夜長夢多。」她裝出害羞的模樣。
「夜長夢多?」他不明白快與慢有何差別?
「我想在我爹娘來到之前訂下我的終身大事,否則,他們一定不許我嫁給你的,肯定會抓我回去,把我軟禁起來。」她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著謊。
他的嘴角往上揚,像他這般有權勢的佳婿,世間難找,他不相信會有人不要。
「放心,他們不會反對的,我保證。」
聽他的預期這麼肯定,她心裡的疑慮更深了,他一定還有什麼事是她不知道的,但她的目的只要他當不成和尚便成,至於他其他的「瑣事」,真的不關她的事。
「他們會的!當他們看到你身穿僧袍,手握佛珠,口裡念著南無阿彌陀佛的時候,說什麼都會阻止我們在一起的!」她噙著淚珠看著他,「曉過……我求求你,脫下這身僧袍,放下這串佛珠好嗎?」
他的臉色都市嚴肅了起來,這些表象是要放下的,他已經覺悟了,但不知為何,他有種感覺,如果脫下這件僧袍,殺戮將會再度降臨……
「曉過,如果你捨不得,你如何跟我在一起呢?到頭來,你還是欺騙我。」
說著說著,她的淚珠兒又掉了下來。
他歎了一口氣,脫下手中的水晶念珠放到她的手裡,「給你,希望這能保佑你無病無慮。」
她楞楞地看著手中的念珠,這是他給她的禮物嗎?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收到禮物了,一陣暖意從手掌心向四肢百骸蔓延。她想抬頭說謝謝,卻看到他脫下身上的僧袍擱在椅背上,全身僅著單薄的內袍,卻也因此讓她把他偉岸的身軀看得更清楚。
一個和尚為什麼會擁有這樣的體格?
「這樣是否能讓你安心了?」他輕聲詢問。
她點點頭,不禁心忖,他的脾氣太好了!但這不關她的事。
「那……我們可不可以盡快成親?」她一心只想趕緊達成師父交代的任務。
「你想要多快?」
她想也沒想建議道:「越快越好,十日之內可以嗎?」
李央反對,而且是大大的反對!堂堂一個王爺的婚禮,怎麼可以在十日內匆促完成呢?
沒有文武百官的祝賀、沒有當今皇帝的賀文、沒有珍貴名餚的宴席、沒有大紅禮服和鳳冠霞帔……只有他們幾個貼身隨從觀禮,一切從簡。
一切從簡耶!令他這個近侍好丟臉喔!
「王爺,不要吧!」他愁眉苦臉地哀求,「別這麼快,至少給我一年時間籌劃籌劃。」
朱見雲搖搖頭,「不能拖那麼久。如果你辦不到,我會交代其他人辦。」
是的,還是盡快辦妥比較好,趁他還沒有改變心意以前、趁他還心懷慈悲的時候,趕緊實現他的允諾。
「不,屬下怎麼會辦不到?只是,屬下想辦得熱鬧一點,畢竟你是個高高在上的王爺啊!」他怎麼可以讓王爺的婚禮太過寒酸?
「需要我一再提醒你『一切從簡』的意思嗎?」他嚴肅地問。富貴如今對他來講,已是過眼雲煙,他不需要那些浮華的表象。
「不,不用!屬下遵命就是。」李央沮喪地妥協,「屬下這就去辦。」
看著李央關上的門扉,他竟感覺悵然若失。他手裡熟悉的念珠不見了,身上的僧袍也小時了,現在的他又穿上華服,如果頂上的頭髮再長長,那麼以前的那個「昶王」就回來了。
想到以前的狂野放縱……深深的懊悔再次湧上心頭,想起為他剃度的師父說:「出家並不是真的贖罪,要想贖罪,你必須入世,做些實質的善事。」
難道意思是要他做回昶王,只是不要再拿起刀槍,反而要多做善事,用他的錢財救助貧窮、造橋鋪路,用他的權勢阻止戰爭嗎?
「叩!叩!」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進來。」他淡淡地回應了一聲。
推門而入的是秦可風。
她端著托盤,托盤是的冒著蒸氣的食物,「曉過,我親自下廚,為你做了幾樣小菜,你來嘗嘗。」
他看見她準備的小菜裡有紅燒肉、清蒸魚……
馬上想到「殺戮」,想到鮮血染滿一地……
「阿彌陀佛。」他下意識地一拜,為那不知名的冤魂祈福。
她的臉色黯了一嗲,「曉過,怎麼了?你不喜歡我為你準備的菜色嗎?」那可是她拜託附近的獵人好久,才拿到的「肉」耶!
他歎口氣地搖搖頭,「我不吃肉。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以後也不要吃,他們都是有生命的,不該為了人的口腹之慾喪生。」
他還是和尚的慈悲心懷,這樣的他,在成親之前,隨時都可以再當和尚。這表示她還得多做努力才行。絕不能讓他反悔。
「你依然還是大師。」她一臉哀淒之色,「難道成親後,你依然還是要吃齋念佛嗎?」
他毫無考慮便點頭,「與你成婚並不代表我的佛心會變,我還是想普度眾生,盡其所能地幫助世人。」
她聽了並不生氣,反而佩服他的胸襟,很少有人這麼慈悲,又這麼執著於救世……
他不吃肉就算了,她再逼迫下去,她犯的罪就更深,菩薩大概也不會讓她復仇成功。
「我明白了,我下次不會再犯。」她把托盤端得遠一點,很自然地隨口問道:「那李央是誰?為什麼對你這麼惟命是從?」
不只李央,她發現這寺院裡突然多了好些人走來走去,每次她走近詢問,這些人不是倉皇的逃避,就謙虛地說自己是閒人。
哼!她才不信。
「他是為我辦事的人。」他只淡淡地說了八個字。
「朋友?」她再問。
他搖頭。
「你的下人?」她不死心繼續詢問。
他仍搖頭,「人因爹娘不同,而有了富貴貧賤的分別,但同樣是人,同樣是一條性命,可風,我希望你不要以蝦仁或上人來區別。」
她真佩服他寬闊的胸襟,她何其幸運的能認識他這樣的好恩,卻也更為她做的事感到羞愧。
按捺下這慚愧的思緒,她同意地點頭。「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犯了,不過,你還是沒告訴我,那李央到底是誰?」
「他是奉命從小呆在我身邊照顧我的人。」
這樣聽來,曉過的身份並不單純。她在心裡分析道。
然後,她故意露出一臉的震驚,「難道你不是一般的百姓?難道你是某個權貴之後?」
從小到大,朱見雲看多了人們因為他的身份而戴上假面具,隱藏住真心,不管是逢迎他或譏諷他,為的就是他那身不能忽視的血統。
血統?以前的他引以為傲;可現在的他,只想擺脫。
「什麼是『權貴』?」他歎口氣道:「『權貴』是人們所創造出來的假象,多少人因為『權貴』犯罪、因為『權貴』喪命,過去的我因為爭逐『權貴』而犯了重罪,現在的我只是個平凡的男人,並為過去的愚行後悔不已可風,我現在只願平凡而已。」
以她目前的身份,她能說什麼?
一個癡心的女子只能說——
「會的,你會平凡,我們會一起平凡地過日子。」
第三章 紅紗巾
木末芙蓉花,
山中發紅萼。
澗戶寂無人,
紛紛開且落。
——《辛夷塢》·王維
她穿著山下村裡的姑娘匆忙縫製的紅嫁裳,頭披紅紗坐在床邊,聆聽著門外寧靜的飄雪。
沒有祝賀的聲音,也沒有男人們提議要鬧洞房的喧鬧聲,這跟她聽聞的婚禮很不同,她的婚禮很安靜。
合該如此,畢竟對她來講,這是個「假婚禮」,等到她的目的達成,她就會離去,頭也不回的離去,
想到這兒,她的心竟然沉痛的揪緊……
他是個好男人,懷有悲天憫人的胸襟,仁慈親切,如果有他為夫,她相信她的心會平靜下來,每天過著安定幸福的日子,或許,她會輸尿管幾個孩子,每天為生活而忙碌,甘於這樣平凡的生活。
但不行!她還有血海深仇未報。
她強迫自己想起那血淋淋、殘酷的景象,一幕又一幕……
那種平凡幸福的日子不適合她!至少,在她未報仇雪恨之前,她不敢也不能奢望。
門悄然開啟,她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低下頭,靜靜的等待著。
他一句話也沒說,揭起紅紗巾,靜靜凝望著她,像是過了好久好久似的,他仍是一聲不吭。
「娘、子。」他頓了一下,頷首低吟,似乎還不太習慣這樣的稱呼,「以後,我還是叫你可風吧。」
她乖馴地點點頭。「夫君順口就好。」
「你今晚很美!」燭光映照下,她雪白的臉龐透露則後鮮艷的紅,令他忍不住伸出手,輕撫她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