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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蘇緹(夏雨寒)

  她牢牢的記得那一場腥風血雨,還記得他在孩子流掉之前,硬是壓在她身上,殘忍地說——我是昶王,我是朱見雲,我殺了你的父親,還逼你娘自殺,還逼得你掉落溪裡,你記得嗎……我親愛的可風,你愛上我了,難道不是嗎?你根本下不了手殺害你的愛人,更何況我還是你孩子的爹。

  現在,他誰也不是。

  「王妃,你為什麼這麼說?」優蓮不解。

  這筆仇帳,只需要他們兩人清楚明白就夠了。

  「下去,不要煩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可是王妃,你搖還沒喝,而且你也該吃些東西好恢復體力。」優蓮盡責地提醒道。

  「夠了!我不要吃,我不要喝,統統撤走。」

  話一出口,她轉念一想,再這樣下去,她只會繼續衰弱,什麼時候才有體力復仇?

  「等等。」她出聲制止了優蓮的動作,「擱到桌上吧!我待會兒餓了再吃。」

  優蓮的臉上露出喜色,「那這藥呢?」

  她費力地撐起上半身,「拿過來,我喝。」

      

  他聽下人們說了,可風終於開始進食吃藥,再沒有嘔吐的情況,健康恢復的情況良好。

  他們也說,王妃會這麼努力,一定都是為了王爺,想再為王爺懷個孩子。

  朱見雲只是微笑,什麼也不多說,只是在佛堂裡念阿彌陀佛。

  但今日,他的心靜不下來,滿腦子想的是她的情況,想看她的慾望特別強烈,特地吩咐大夫開了方讓她睡得很沉的藥。

  在夜深人靜時,他踏雪而去,悄悄地打開她的房門,靜靜地佇立在她的床畔。

  他眷戀地看著她安詳的臉龐,腦中回憶著在淒涼山上的甜蜜,他多希望時光就凝結在那個時刻不動;他多希望生來只是個平凡的農夫……

  太多太多的希望,到了最後都變成絕望,他的世界原本就到處都是敵人,如今再添上一個她——他的妻子。

  這樣的生命很無趣,也很苦。

  苦海無邊,何時能得解脫?

  他伸出手指,撫摸著她細緻的臉頰,他最愛這樣摸著她,溫柔的觸感從手指傳到心窩,一點一滴地添滿……

  「可風?」他輕喚道,欣慰的看到她臉色豐腴了不少,「今生今世我欠你的,我這輩子還;只希望下輩子我們還能再做夫妻,而且是平凡的夫妻,不再是仇人。」

  她的眼睛陡然睜開,看著他的眼裡有堅決的殺意,讓他訝異地縮回手。

  「你怎麼……」

  「我怎麼沒睡著是不是?」她撐起上半身,「因為你的僕人們很高興地對我說,你今晚要偷偷地來看我,建議我不要喝那碗藥,把握機會要回你的寵愛。是啊!我當然會把握機會,但我要的不是你的寵愛。」她手一揚高,一把銳利的匕首握在手上,「我要的是你的命!」

  她迅速地掀開棉被,向他撲掠而去。

  他閃過要命的一刺,再閃過她狠絕的回擊,連續倒退十數步,驚訝地看著她。她變了!變得對他無情無愛。

  她陰狠地笑了,「現在,你能說我下不了手嗎?你能很肯定地說我愛著你嗎?呵呵呵!」

  「阿彌陀佛。」他雙掌合十一拜,「恭喜你衝破情關。」

  她一愣,「這可不是好事,我要的是你的命。」她不喜歡他這麼平靜,好像事不關己。

  「我說過了,我的命是你的,你要何時來拿,隨你。」

  「是嗎?那我現在就要!」她飛撲過去,她一定要逼他露出原形。天底下沒有人可以把生死看得這麼開,她不相信他真的不在乎。

  但他真的一動也不動,那雙眼直直地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情」!

  她在他面前一個緊轉,臨時改變了主意,將匕首狠狠地刺進他的左臂,鮮血汩汩地流了下來。

  他的臉色蒼白,她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

  「痛嗎?」她起初是擔心地詢問,然後想起自己傷害他的原因,馬上硬聲地嘲弄,「很痛吧?」

  他皺著眉頭,摀住匕首造成的傷口,老實說:「很痛。」

  「死亡比這個更痛、更恐怖,你怕嗎?」她「假裝」憐憫地詢問。

  「怕。」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死亡的滋味,他每夜夢見的不是殺人,就是被殺,這死亡的滋味,他早已嘗過千萬遍。

  「既然怕,為什麼不大聲呼叫?叫人來救你呀!」她嘲諷道,如此輕易殺「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不值得,也沒有復仇的快感。

  他固執地搖頭,「這樣你就變成了兇手,會被通緝。」

  可惡!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為她著想,為什麼他就是不明白,她是他的敵人,他應該要大聲嚷嚷,呼喚他那些忠心的部下保護他,圍剿她這個刺客,好讓她有機會奮勇殺敵,在鮮血的沐浴下,取下他這污穢惡魔的性命!

  但他現在卻慈悲得像個佛,心甘情願地雙手奉上自己的性命。

  可這樣的命,她不屑「取」!

  「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她冷硬地警告他,狠下心腸,把匕首再用力地往裡插。

  他驚喘一口氣,這樣的折磨真的很痛,但他並未出聲求救。

  「你叫還是不叫。」

  他仍然舉止地搖頭。

  「想要我的命,現在就拿吧!這痛,對我來江是稀鬆平常的使,我天天都挨受著,根本不算什麼。」他伸手輕撫向她的臉頰,面露微笑,「但我不能讓人目擊你行兇。」

  天哪!這樣的人為何是她的仇人?她的手,稍稍的鬆了。

  「你說你天天都挨受著,什麼意思?」她不解。

  他苦澀地笑了,「可風,我也有噩夢。在夢裡,我是殺人的人,也是被殺的人,我也曾是你爹,大刀砍過我的身軀……」他淒慘地笑了,由於失血過多,讓他的意識有些迷幻。

  「這一切……都怪我奢求太多,我只不過是個村姑生的孩子,能夠成為王爺已是萬幸……我千不該,萬不該奢望所有的人都認同我……就算我再……再怎麼努力,我還是比……比不上皇兄……比不上皇后生的孩子,為了我的……貪慾……喪失了多少的性命……」他的意識漸漸模糊。

  她的臉色驟變,他造下殺孽是因為他需要認同?是因為他在宮中沒有安全感?

  「可……可風,殺……殺了我,為那……那些人報仇。」他喃喃地低語,說完後便陷入昏迷。

  她看著他的容顏冷笑,她是來取他性命的復仇者,如今,卻變成解放他脫離苦海的仙子?!

  不!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他想痛快地死、想以死償罪,他不讓他如意。

      

  李央有一個嗜好,那就是畫畫,他常趁著夜深人靜時,一個人悠閒地磨墨揮筆,不講究名家的筆法、不求寫實,只是簡單的揮毫,把他心裡的景象揮灑出來,反正只有他自己欣賞。

  今晚他的興致很高,畫了幅天上冰冷的月,映照著凡間寒冷的風。

  靈感來自何處?

  不知,反正是平白無故的躍上他的心房。當他畫得興致正濃時……

  「砰!」一聲巨響。

  他轉頭本想大聲喝斥,卻見到王妃雪白著一張臉站的門口,白衣上沾染著驚心動魄的紅,像是血。

  他急忙地奔過去,「王妃,發生了什麼事?」

  秦可風突然舉起手,手上竟握著一把染血的匕首,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別叫我王妃!」她的聲音冷冽地道,「我不該是王妃,這一切都錯得離譜,從今天起必須修正。」

  李央不明白,「王妃,你別說了,讓我叫大夫來看看你的傷勢吧?」

  「受傷的不是我,是你的王爺。」她冷然地說。

  他的嘴巴咧得好大,「王爺?」

  「對,我把他刺傷了。」她揚了揚手中的匕首。

  他的想法是——他們遊戲玩得太過火,這下終於玩出問題了。

  「為什麼?」李央還是要問。

  「因為……」她淒涼地笑道:「因為他是我的仇人,他殺了我爹、逼我娘自盡、屠殺我的族人一百多條人命,你說我該不該殺他?」

  這是什麼跟什麼?李央聽得更糊塗了。

  「王妃,你一定是弄錯了。」

  她搖著頭後退。

  「我怎麼會弄錯呢?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怎麼可能弄錯?李央,去把你的主人救醒,調集所有的兵力保護他,因為我下次再見到他,可不只傷他一條胳膊而已。」

  為了表示她說的不假,她一甩手,匕首像利箭般射了出去,削下李央幾絲鬢髮,然後插進他身後的木柱。

  「李央,記住了,下次再見到你主子,我可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說畢,她迅速地飄遠,才眨眼,已不見她的身影。

  李央衝到門口,只見到門外雪地上有一行足跡,證明他沒有做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爺要他保護王妃,王妃卻要他保護王爺,他們是鶼鰈情深,還是仇深似海?

  第八章  痛不欲生

  雲鬢亂,晚妝殘,

  帶恨眉兒遠岫攢。

  斜托香腮春筍嫩,

  為誰和淚倚闌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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