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的這些早她最牽牽唸唸的就是他們父女倆,壓抑著強烈的思念硬撐著不回國,總以為深愛她的丈夫遲早會低頭,讓驕傲主宰了她的心。
那封造成他們夫妻離異的告白信是她大學時期的助教所寫,內容儘是纏綿的愛意和熱切的追求攻勢,不過日期是她念大二時,不知是誰惡作劇在事隔十多年才寄出。
或許是造化弄人,原本相愛的他們卻因為一封信變成如今天人永隔,是要說他們愛得太深,眼裡容不下一粒砂子,還是彼此愛得不夠,所以結婚了十多年仍不能彼此信任?
兩年前,她終於忍不住刻骨的想念回國一趟,誰知早已人去樓空,家也賣掉了。
後來向鄰居們打探才知前夫已過世,而唯一的女兒下落不明,她心幾乎碎了,哽咽地問明前夫墓地所在,沒想夫妻再見面時竟是一抔黃土。
她不禁懊悔地想,若是當初兩人有一方願退讓一步,他們不會走向這條錯誤的路,是固執和倔強害了他們。
接著她極力打聽女兒的下落,由美國搬回台灣,並委任徵信社調查,終於在一個多月前有了消息,可得知女兒的近況令她是既驚喜又惶然,女兒怎麼會當了修女?!
是父母的離異造成她對愛情的不信任嗎?因此立志成為終身不婚的聖潔修女?
「媽,你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她也想當修女?
女兒的一句疑惑讓杜月美心口一酸,她竟然問她來做什麼。「我來看你。」
「我很好,倒是你看來瘦了一些。」小時候看了十幾年了還看不厭呀!
對於母親,她不能說不怨,父親是男人難免要面子不肯向妻子認錯,但是母親卻也負氣的一走了之,完全忘了她才青春期的女兒需要她。
當初既然走得絕情就不要回頭,現在才來惺惺作態何苦呢?逝者已回不來了。
她想,父親是因為等不到母親回來才放棄活下去的念頭,不然他的公司每半年就做一次健康檢查,沒理由拖了一年到腦瘤末期才發現,要開刀也來不及了,瘤已在腦裡破裂,損及腦幹。
「是我來遲了,你……你當修女有特別含意嗎?」想帶女兒回家,可是必須先一尊重她的意願。
她不想再當一次任性的母親。
朱黛妮笑了笑,「你別想大多,我是因為要環遊世界才來當修女。」
「環遊世界?」
「就是募捐,我們美美修道院的經費是向世界各地的有心人士籌措而來。」她故意說得輕鬆,不願造成母親心底的負擔。
畢竟是她生下她,給予生命的人最偉大,只不過她當初先想到自己是個女人而不是母親,因此她有任性的權利。
她瞭解的一點頭,「要環遊世界不一定要當修女呀!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缺錢算不算苦衷?無父無母的孤兒就得辛苦點。」朱黛妮的原意是玩笑話,沒想到卻引來母親的淚水。
「妮妮,我的女兒,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離開你。」杜月美哭著抱住女兒。
朱黛妮一時無措地也想跟著哭。「媽,你別這麼誇張好不好,我過得很好,非常好。」
遠處的艾蓮娜聽不到她們的交談內容,以為母女重逢是件大喜事,欣慰地一掬寬心的淚。
不是來討債就好了。
「不,你不好,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沒人照顧,沒錢來當……修女。」她好心疼,她可憐的女兒。
唉!自己幹麼多事的加一句孤兒。「我存了四十幾萬,是被騙……呃,是覺得如果有人免費出錢讓我出國玩,當修女也不錯。」
「妮妮,你跟媽媽回去,媽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足以養活你,你要繼續升學或出國留學都可以。」她要好好補償女兒。
「媽,我喜歡當修女,而且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不能賴著你養。」修女當久了也會上癮。
「上帝說」這句話非常好用,她滿愛以上帝名義訛富人的錢財。
「母親養女兒是天經地義,不管你多大了,在我眼中你永遠是個孩子。」她都快忘了女兒有多可愛。
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笑起來眼睛會瞇成一條線,很愛撒嬌……
她不喜歡被摸頭,「有個人也打算『天經地義』的養我一輩子,他的財富是你窮其一生也賺不到的。」
「你指的是上帝還是修道院?女孩子終究得嫁人,修道院不適合你。」杜月美以為女兒的天經地義是終身職的修女。
「你誤會了,我說的是……莫斐斯?!」朱黛妮突然睜大了眼睛盯著向她走來的男人。
杜月美滿頭霧水,「誰是莫斐斯?」聽起來像是修道院的名字。
朱黛妮狂吼的掄起拳頭朝逐漸放大的身影揮去,「莫斐斯,我要宰了你——」
好……好暴力的修女!
艾蓮娜驚恐萬分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祈禱侄子平安無事。
第十章
「好了,別哭了,我不是沒事地站在你跟前,你不許哭丑了我最愛的小臉,我可是會心疼的。」
哭笑不得的莫斐斯擁著在他懷中嚎啕大哭的女孩,上一秒鐘還喊打喊殺的要他的命,而他也有了挨揍的準備,誰知她突地撲向他胸膛,兩手緊摟著他肩頭大哭特哭。
瞧她哭得像孩子似的,他都不曉得該如何去安撫,在印象中,她一向是樂觀得令人頭痛,而且死不服輸。
二叔一再示威的小動作逼得他不得不把她送走,心中的難捨並不下於她,可是為免她老是衝動行事,只好忍痛地使出強硬手段,她會生氣是意料中的事。
他有心理準備承受她的怒氣,畢竟沒有人願意像包袱被人甩開,但是她的眼淚……
唉!他怎麼也應付不了她如泉湧的淚水,每一滴都像火一般燒進他的心口,熨熱了他的極度想念,他想,他也不過是個為愛癡狂的平凡男子。
一個禮拜不見她已是他的極限,再不把事情做個了結,恐怕不是他先瘋了,便是身邊的人先崩潰。
見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將近一百七十個鐘頭的分離讓他深切的體會到一件事——他已經離不開她了,愛深刻進骨子裡,怎麼也刀削不去。
至愛的人兒呵!她就在他的懷抱裡,圓圓的臉蛋似乎瘦削了許多。
「哭得鼻頭紅通通的,你的修女姊妹們都要笑話你了,乖,快把眼淚擦一擦,我不會再離開你。」
他的話換來的是她的抽抽噎噎,一雙通紅的小白兔眼看來可憐兮兮,鼻涕全故意黏在他亞曼尼的羊毛西裝。
「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夠圓滑,讓你處於危險之中成為鏢靶,以後不會有人敢再傷害你,他們都得到應得的報應了。」莫斐斯的眼中閃過一瞬的狠厲。
「報應?」她不喜歡豪門間的冤冤相報,像是沒完沒了的野草,火一燒生得更旺盛。
莫斐斯輕撫著她的頭,「你用不著想太多,凡事有我承擔,你只要快快樂樂的笑著就好。」
「笑?!」火氣一升,哭完之後是總算帳。「你當我是垃圾呀!愛擱哪兒就擱哪兒,想到有點用處再拾回去做資源回收。」
「黛兒,我沒有……」他失笑地要說她是他千金難求的寶貝,但是她愛搶話的毛病沒變。
「你給我閉嘴,是我在清算你還是你在清算我?你還有臉來見我,怎麼不死在英國算了,告別式也用不著通知我,我怕會去鞭屍和踩爛你的墳,讓你在地底下睡得不安心。
「有膽子送走我就不要找一堆藉口來搪塞,我決定不原諒你,我要和你切八段,從此你住海的那一端,我住海的這一端,老死不往來……」
說著說著,她眼眶又蓄滿了淚。
「我愛你,黛兒。」
「你太過份了,明知道我在生氣還……故意說噁心的話讓我想哭……」淚,不由自主的滑下。
頭一低,他吻去鹹濕的水份。「我愛你愛得發狂,和你分開的這一個禮拜,我簡直度日如年。」
「我想你,好想好想……」她忍不住說出心底的話,一顆焦慮不安的心沉穩下來。
「我也想你,超乎你的想像。」擁著她,他的心才有落實感。
「你騙我,你要是想我為什麼連隻字片語都沒捎來,讓我擔心得睡不好覺。」他分明要她著急。
想到這些天來她只能由報紙得知他的一切,憤怒和焦躁是她僅有的情緒,等待會磨去人的耐心,他居然敢說他也想她。
至少給她一通電話報報平安,她不相信他沒本事查出美美修道院的電話專線,讓她坐困愁城地憂慮終日。
不原諒他,太可惡了。
莫斐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因為我怕和你連絡了以後自己會定不下心,衝動的又把你捲進餘波蕩漾的危險中,你對我而言此什麼都重要。」
她的存在是他生存的動力,他無法不顧及她的安危,讓她遠離危險是讓自己安下心來好處理責任的唯一辦法。
一次的縱火,一次的下毒,一次的狼群攻擊已叫他心緒大亂,恨自己的保護不周,即使在宅院中仍然給不了她全然的安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