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蝶會沒事的,她不會有事……」她低喃著,一心祈求老天保佑。
完全無所覺的白綠蝶靜靜地躺著,一雙蛾眉始終扣鎖著,偶爾發出難受的呻吟聲。
不只是唇,連一張秀麗清妍的玉容也微泛黑氣,逐漸地往心窩流去。
「為什麼沒人通知我蝶兒中了毒,你們非要等她死了才肯容我見她最後一面嗎?」
哭得淚流滿面的沈月瓊不復平日的雍容華貴,雲絲散亂的俯在女兒身上嚎啕大哭,抽動的雙肩流露出多年不曾有過的母愛。
她不是不愛白綠蝶,而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及長久之計,才選擇忽視有白家可依靠的稚女,一心培植有希望登上堡主夫人之位的沈醉雪。
微暖的體溫似在控訴一個母親的失責,不甘心就此香消玉損,強撐起精神索討公道。
撫摸著不再回應、不再頂嘴的紫黑臉頰,無數的懊悔由她眼眶中溢出,畢竟是肚裡的一塊肉,怎麼也無法狠心割捨。
她有多少年沒好好看看女兒呢?瞧那眉兒彎得多秀氣,活脫脫是個出色的小美人兒,她竟錯過了女兒成長期的蛻變,小女娃一夕之間已成大姑娘了。
再多的悔恨也追不回逝去的過往,她只想有機會補償,盡一份為人母的心。
希望還來得及。
「你真的關心綠蝶嗎?全堡的人都曉得她中毒一事,為何只有你毫無所知?」冷淡的白震天用鄙夷的目光一睥。
「我……在倚紅院禮……禮佛誦經。」沈月瓊心虛地哭喊著,不敢直視任何人。
因為做了虧心事,所以她足不出戶的閉門簡出,提心吊膽地等著堡內的喪鐘響起,她好作態地致哀悲悼,繼而博取眾人的認同。
誰知等了數日仍不聞鐘聲,她捺不住性子地與小婢一聊,這才得知女兒出了事。
一時顧不得是否會東窗事發,急忙地往曉風居一奔,入目的竟是令人悲從中來的慘烏臉色,頓時心痛得無以復加,直想搖醒不言不語的女兒。
「好個叫人灰心的藉口,倚紅院無佛無壇,甚至沒有清香三炷,你拜的是什麼佛,誦的是何種經!」事到如此她還欺人欺神。
「我……」她倉皇地說不出所以然。
「你知道綠蝶中了胭脂盒裡的毒嗎?是誰這麼歹毒想出此毒辣計謀害人呢?」他用凌厲眼神瞪著她。
沈月瓊砰地跌坐在地,兩眼無神地望著自己的雙掌。「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
「看來你很清楚下毒的人是誰,何不請兇手拿出解藥救你女兒一命。」兇手已呼之欲出。
「我……我沒有解藥呀!沒有……」她痛哭出聲地掩著面。
果真是她下的毒手。「怎會沒有,你不想綠蝶活命嗎?」
「潘大娘只給我藥呀!她說……」她倏地收口,眼光充滿妒恨的撲向辛秋橙。「都是你這個妖女作祟,明明中毒的該是你。」
先她一步的白震天扭轉她的手一推。「真是最毒婦人心,秋兒何曾得罪過人。」
「哈……她不該踏進白家堡,不該蠱惑你的心,不該搶了醉雪的地位,她不該……」她像個瘋婦一般又喊又叫。
「就因為如此你要傷害她?!」他氣得心生寒意,緊緊地環著險遭暗算的未來娘子。
沈月瓊止住笑,露出淒厲神色。
「她該死,一個卑賤的婢子沒資格坐上堡主夫人的位置,她為什麼不死……」
他氣得反手給她一巴掌。「可惜你的百般算計卻報應在綠蝶身上。」
「是呀!我的蝶兒,她好無辜。」她洩了氣地哀泣,嘴角有道血絲直淌。
她費盡心思向來自西域的潘大娘購得赤蠍粉,此毒陰詭無比,蝕人肺腑,中毒者必在十二個時辰內死亡,無藥可解。
以為此舉可以天衣無縫地除掉阻礙,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一步錯步步錯,真正受到傷害的是不與人爭長短的綠蝶,而不是她一心想剷除的小賤婢。
「你最好祈禱綠蝶沒事,否則我會讓你下地府陪她。」臉色深沉的白震天撂下狠話。
「我……」蝶兒若真的有事,她也無顏存活於世。
頓時老了十來歲的沈月瓊垂下雙肩,額角冒出幾根銀絲,憔悴得讓人懷疑她是外地來的老嫗。
安靜地維持一絲細弱呼吸的白綠蝶聽不見外界的聲響,逕自沉浸在茫茫無邊的痛楚中為生存掙扎,找不到半點光亮。
突地,喘急的嘈雜聲傳來——
「死小子,臭小子,竟敢嫌我腳程慢,你又快到哪裡去。」
一個四旬中年男子滿頭白髮,健步如飛地出現在眾人面前,身後是一位氣喘吁吁,背著厚重藥囊的年輕男子,他就是白茫。
「我怎麼知道你內功深厚,輕功一流。」最適合夜半上梁當君子。
「自個兒體力不濟就別找藉口,省得讓人笑話。」趙為壽專醫疑難雜症,因此個性方面也古怪了些。
「是是是,晚輩受教了,請先救救人。」他不與爭辯地先行低頭認錯。
救人為先。
趙為壽一前行,所有人都恭敬地讓出一條路,他也理所當然地坐上床側的圓凳,聚精會神地診脈、觀色,半點不馬虎。
須臾,他神色凝重地要人取來一盆水,眾人當他是要開始解毒而連忙一取,誰知他竟用來……
淨手。
「你到底行不行?別再故弄玄虛。」一急的白茫就犯了他的大忌,質疑其醫術。
只見趙為壽拭乾了雙手朝他一瞪。「沒救了。」
聞言,眾人哄然。
沈月瓊眼前一黑,向後倒了下去。
第十章
一句「沒救了」嚇得眾人全白了臉,氣氛低得彷如十二月寒冬冷冽刺骨,有人當場發出輕泣聲。
誰知峰迴路轉,趙為壽在片刻之後又加了下文「我的頭給你當椅子坐」,全意是如果救不了她,他的太醫名號不是白封了。
所以大家鬆了一口氣,一顆焦慮的心定了下來,安靜地看著他救治。
由於診斷出是偏熱的赤蠍粉,而女子的體質屬陰,不能用熱攻法,怕兩股冷熱氣交雜在身有損精神,必須上天山採擷極陰極寒的雪融花來克衡。
白茫自願上了天山,耗時三天三夜快馬急鞭地送來藥引,令白震天對他的印象大為改觀,同意胞妹與他來往並親允婚事。
休養了十數天,白綠蝶的身子已完全康復,登時像只不安分的小雀鳥跳來跳去,只差沒生雙翅膀飛上天。
沈醉雪及沈月瓊兩人被白震天送進了教條嚴苛的尼姑庵,從此削髮為尼。白家堡絕不養虎為患,任由喪心病狂的人為亂。
此刻鑼鼓喧天,大紅花轎由八王爺府送出,沿途灑滿香花,百名童男童女前頭開路,鞭炮隆隆好不熱鬧。
繞過了一城進了堡,拜了天地送入新房,新郎倌在外面敬酒,獨留新嫁娘一人端坐喜床,靜靜地等著筵席散盡,郎君進房度春宵。
一雙鮮艷繡鞋不文雅的踏進門檻,粗魯地往新嫁娘身側一坐,熟悉的女子香味讓辛秋橙忘也忘不了。
「三小姐,你不去乘機賭一把嗎?」難得她會放過好機會。
來者怔了一下,隨即咯咯的笑出聲。
「秋兒,你好神哦!一猜就猜出是我,真不愧是我的好姊妹。」趙纓是上門來「賠罪」。
為了她的一時任性,秋兒始終掛懷在心不肯原諒,連她大喜之日都不願與之交談,害她好傷心。
幸好有這個大好機緣可以握手言歡,她當然要自告奮勇地送禮來,不許任何人和她爭,甚至以王府千金的身份壓過白綠蝶。
「服侍了近十年,三小姐身上的味道和一舉一動秋兒豈會不識得。」根本用不著猜。
「喔!是這麼嗎?」她訕然地乾笑,輕嗅自己身上有何異味。
「你穿的那雙繡鞋還是秋兒繡的花面。」她還知道翻出來穿算是有長進了。
除了賭,其他一概不精的三小姐是閒懶出了名,往往一件急用的物品放在眼前都能視而不見,高呼她來捧到手心,才驚訝地露出原來在這裡的神情。
因此她能找到數個月前收藏在底櫃的繡鞋,辛秋橙頗感意外。
趙纓縮縮腳地掀開紅巾一角,「秋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氣?」
「換作有人要你從此戒賭,一輩子都不得沾惹和賭有關的事宜,你會不會憤怒?」
「哼!誰敢攔我,我就找誰拚命……呃,我的意思是坐下來好好商量。」秋兒好賊哦,用「賭」來套話。
明知道她最禁不起賭的誘惑。
「恕秋兒愚昧,小姐幾時同秋兒商量過?!」她仍有些忿忿不平。
趙纓美目一睜地說道:「人家為你找了個好夫君還責怪,你真要怨我一輩子呀!」
「他好不好是一回事,你不該拿人當賭注。」看來她還是不知悔改。
「好嘛!好嘛!人家以後不敢了,不然就罰我把王爺爹給賭輸掉。」最賊的就是他。
哪有人不收聘金,連忙地將她打包送人,外加數不盡的嫁妝,好像她沒人要似的。
嫁禍,嫁禍,她就是八王爺府四大禍害之一「小姐——」辛秋橙疾言厲色的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