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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寄秋

  「耿少爺請。」

  「耿少爺,別為難小的。」

  任我醉和何處雨咬牙切齒地擺出和善面孔,心口不一將出不了的氣悉數算在無緣的前姑爺身上,沒給他太多機會「反悔」。

  好個借刀殺人之計。

  終於清除了一塊礙眼的宿瘤。

  第二章

  窮!

  窮到山窮水盡的滋味是怎麼樣?

  窮到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是什麼感覺,真想好好的嘗一遍。

  官道上有一人一馬相伴入城,人畜同樣的落魄到神鬼迴避,一身的邋遢連乞丐都不屑與之交談,大老遠一聞到臭味就趕緊拿起乞討用的飯碗走人。

  窮人是不需要骨氣,只要換一餐溫飽余煩已了。

  遠遠的影像逐漸變清晰,瘦弱的老馬瘸著後腿。拖著泥沙彷彿快斷氣地直喘,背上的皮毛東缺一塊西缺一角地幾可見骨,顯然病得不輕。

  而牽著馬的「大叔」長得虎背熊腰,新生的青髭分不清是本色黑紫或是髒污,胸前一大片酒漬子散發出惡吳,可說是窮人家的表象。

  說是大叔似乎抬舉了,滿臉的風霜應該年紀一大把了,偏偏那雙眼銳利得嚇人,大人小孩一瞧見嚇得手軟腳軟直呼鬼來了。

  「真是見鬼了,不過是不小心濺了一身泥,值得這麼大呼小叫?」

  發亂覆眼中的炯炯精光一透,渾身狼狽的男子牽著老馬走向一旁的小茶棚,聲音低啞的叫了最便宜的劣茶止止渴,半天才翻出兩枚銅錢付賬。

  窮鬼。

  男子可由茶棚主人眼中讀出這二字,他當真是窮到要賣馬來換些銀兩,只是他不確定這匹老馬夠不夠換三個饅頭,人家怕是嫌棄了它肉少塞不了牙縫。

  低低的一笑,入口的濁茶還真澀,他這算不算自找苦吃,舒適的日子不過跑來當窮人?

  「你聽說了沒,無心觀音居然在自個婚禮上擺了眾人一道,硬把新郎倌扔出大門口。」

  「咳!這才不稀奇,她禮照收宴席照擺,讓賓客酒足飯飽的一臉醉意走出玉壺山莊,你說好笑不好笑?」

  「真的假的!有女子這麼驚世駭俗,那名聲肯定不好。」一道好奇聲突然介入。

  茶寮酒館本是聊人是非的場所,多一個人開口少一個人開口無礙話題,就看夠不夠聳動。

  「誰說的,玉家二小姐的名聲可好得沒話說,不然地方上的人怎麼會尊稱她一聲觀音呢!」

  誰敢說二小姐的壞話,又不是打算從此斷了生計。

  「可是把自個相公丟出大門豈不有違婦儀,為人所詬病。」多叫人不解的矛盾

  悍婦還有人擁戴?

  「你是第一次到洛陽城吧?」說話的人斜瞄了一眼,入目的那張臉著實嚇了他一跳。

  「是呀!初來乍到還請多多指教。」他的長相很嚇人嗎?落拓男子自問。

  看來有修飾的必要,否則無財無勢的「窮人」怎麼拐到一個知心伴侶呢?

  「別說指教,你要記住一件事,在洛陽城你誰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玉二小姐。」他說得小心翼翼怕被人聽見。

  其實大街小巷誰不拿王家的瑣事當閒話家常的話題聊著,只在於敢不敢光明正大、旁若無人地說嘴罷了。

  「為什麼,玉家千金凶狠至此,連官府都不放在眼裡?」可別像城陽公主一樣蠻橫無理。

  又幸好他要找的對象不是她。

  「此言差矣,二小姐是我聽過最好脾氣的千金小姐,玉家下人也從來沒見她發過一次脾氣。」簡直淡如觀音相。

  另一人也附和,「是呀!沒錯,聽說她不曾揚聲罵過人,柔柔淡淡地好像供奉在廟裡的聖水。」清澈無波。

  落拓男子眉一皺,「聖水?」多奇怪的形容。

  茶客壓低聲音透露,「我們洛陽城的商家都是靠二小姐提拔才能興盛,一大半的店舖還是向玉壺山莊租的呢!」

  「你的意思是說她財大氣粗以財富控制商家?」這是他所能理解的範圍。

  大唐風氣雖開放,但單以一名女子的才能是難以出頭,除非仰賴祖上庇蔭。

  「哎呀!聽你說這話果然是外地人,玉壺山莊之所以興盛全靠二小姐的巧慧,否則哪有今日的風光。」果真是呆頭呆腦的外地人。

  落拓男子微露訝色。「你們不會說她是生意人吧?」

  一名女子能有如此作為?是誇大其實或是有高人相助?他實難相信纖弱一女能撐起洛陽一片天,叫人既畏且敬。

  「嗯!頂尖的,所以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夥計都能獨當一面,不出半年的磨練就勝任掌櫃一職。」

  「我們洛陽城的百姓都希望能在她手底下工作,可惜二小姐挑人的條件著實嚴苛。」

  此一茶客的歎息引起他一絲興味。「喔!是什麼條件讓你搖頭又歎氣?」

  好奇心呀!人之弊病。

  「忠誠。」

  「忠誠?」是他聽錯了吧!為人所雇工作本該忠誠,不難辦到才是。

  「真的很難呀!」

  「沒錯好難哦!」

  一人歎息,兩人歎息,三人歎息,全茶棚的人一致發出歎息聲,好像非常難為,難如登天。

  「有那麼難嗎?」男子好笑的聽著一片歎息聲不絕於耳。

  話才問完,有個大手往他背後一拍,「兄弟,聽我一句真心話,為二小姐工作真不是人幹的。」他是過來人。

  不輕不重的音調並不可怕,但是茶棚內的客人一看見來者連忙起身恭敬彎腰,一會兒工夫溜得連老闆都不見人影,可說是一大奇景。

  「請問兄台是……」亂髮覆額下有雙目光凌厲的眼,可笑的情景讓他本能的升起防備。

  「在下玉壺山莊的小小管事何處雨,兄台尊姓大名呀?」多拐幾個不知情的外鄉人好交差,免得賬算在他頭上。

  「秦關雷。」他不認為他只是個小管事,此人的氣勢不下於主公將侯。

  「好名字,秦兄弟,有沒有意思找份好工作,我可以幫你引介。」反正死的是你不是我。

  秦關雷心裡提防的問:「你剛說玉壺山莊的工作並非人幹的,莫非是誑人不成?」

  「你……哈……哈……哈……」何處雨忍不住捧腹大笑,形象不若洛陽城百姓眼中沉穩自持的右管事。

  「你在笑什麼?」有一絲不悅的秦關雷很想打碎他一口白牙。

  「你好重的心機呀!看不出你是貪生怕死之輩。」他似謔似真的斜睇他一臉凌亂。

  被人看透的惱意浮現在烏黑瞳目中。「我聽說要進貴莊工作的條件十分嚴苛。」

  他是窮人,非常非常窮的窮人,所以他需要一份足堪裹腹的工作,而富有的玉壺山莊是第一選擇,也是他鎖定的目標。

  不過,此刻引起他興趣的人卻是玉家二小姐,當地百姓敬畏如神明的無心觀音。

  她當真無心嗎?真叫人期待。

  「千萬別聽鄉野路人胡謅,我們講求的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入山莊是死也離不開……」何處雨講得順口。

  「咦!」秦關雷狐疑的一視。

  「呃!我是說一入山莊是死也不願離開,甘心做牛做馬一輩子為二小姐工作。」哎!差點說漏嘴。

  瞧他當年年幼無知為奸人所害,一失足成千古恨,簽下罪惡狀將把柄送到人家的手上,日操夜磨地無法可脫身,真叫人悲哀。

  想來他也是翩翩俠士縱情於江湖中,誰知輕敵誤判了局勢,一個失神栽在小丫頭的算計下,翻不了身。

  真應了那句聰明反被聰明誤,陰溝裡翻船自找死路怨不得人,幸好他不是唯一的倒霉鬼稍稍慰了不甘的心,替死不怕找不到伴。

  「一輩子相當長,我想我對賣斷終身一事尚得考慮。」聽他所言似乎另有不可告人之危機。秦關雷內心多所琢磨。

  死也離不開,甘心做牛做馬,這應該是簽了賣身契的長工,但聽他的語氣似有隱瞞。

  「兄弟,考慮太多只是平添煩惱,我向你保證全洛陽城找不到像敝家小姐這樣慷慨的東家。」一生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慷慨的背後呢?」他又該付出什麼代價。

  何處雨微愣了一下,發出審思目光。「秦兄不是平常人吧?」敏銳的觀察力,超乎一般人的思想,他不由得認真了幾分。

  秦關雷苦笑的一睨又瘦又老的馬兒。「我是個三餐難得溫飽的落難人,你要買那匹不中用的老馬嗎?」

  「客氣了,秦兄,你何不來玉壺山莊大展身手,敝莊主人一定竭誠歡迎。」歡迎多一個可奴役的對象。

  並非心腸惡毒非拖人下水,而是情非得已,他在天有靈……呸呸呸,是身陷虎爪之下別怨他狠心,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貴莊要人的條件好像很難。」在他看來實屬平常,但是事出必有因還是小心為上。

  哪有很難,不過是……「忠心為主算是難事嗎?」

  頂多鞠躬盡瘁死而後矣!讓二小姐當活人偶耍著玩罷了,真的不很難。

  「如此而已?」秦關雷有點不相信如此簡單。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天下有幾人真能做到誠不欺主,路不拾遺。」何處雨沒好氣的一哼!嫌他囉嗦善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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