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靖犀利的目光掃過一道門縫,他瞧見隔壁房內有一雙不安的眼珠子在轉動著;他給了大伙稍安勿躁的眼神,一隻手探腰正想掏槍之際,沒料到彭廷倫先發制人,倏地閃進——
幾乎是在段靖槍口指向他的同時,他的手掌短槍亦直抵慕容慈的腦門!
「一命抵一命,黃泉這條路有我心愛的女人陪著,就算死了,也值得了。」彭廷倫陰沉冷笑,卻不難看出他臉上肌肉牽動時所散發的恐懼。
「你這畜牲,要敢動我老姐一根寒毛,就叫你走不出這扇大門。」慕容伶破口大罵:「你這心讓狗給啃了的畜牲,虧我爹地待你視如己出,苦心栽培你,才讓你這畜牲有些人樣;沒想到你恩將仇報,我慕容家哪裡虧待你了,居然狠得下心下這種毒手?」
「恩將仇報?哈!多可笑的恩將仇報!」彭廷倫出聲狂笑,道:「你們慕容家給了我什麼恩?從你們慕容家所拿走一切,全是我該拿的,而且還不夠,水遠都不夠——我是來報仇的。」
一夥人錯愕!慕容伶直問:「我慕容家與你有何仇恨?」
「下地獄去問慕容仇吧!還記不記得十八年前彭政夫妻是怎麼慘死的?」
段靖疑惑地問:「他們曾在日本與三口組掛勾,想藉助其組織勢力掠奪所有華人地盤,正值氣焰高張、意氣風發之時,卻喪命於一場火災中,而你——就是逃過那場火災——彭政的孩子?
「哼!要不是我母親用毛毯裹住我的身體,不顧火舌的摧殘將我從窗口拋出,恐怕我今天連報仇的機會都沒有了!慕容仇大概也沒料到十八年後的今天,他那條老命會落在彭政孩子的手中。」
「坦白告訴你吧!我爹地並沒有死,而且他現在不知道過得有多逍遙快活呢!氣死你吧!」慕容伶得意地笑說。
「那老傢伙沒死!?」彭廷倫詫異的眼神裡,爆出烈焰般的恨火。
「不對,事後調查報告證實那是件意外,並沒有蓄意縱火的跡象。」段靖困惑。
「段靖,我看你是白混了。有心要製造一場意外災害。並不是件難事。」
「憑什麼說這件事是我爹地干的?」慕容伶質問。
「不憑什麼,只憑慕容仇與我父親是死對頭;當時若不是我父親的朋友連夜將我送到台灣,恐怕我早沒命了。」
這是事實,當年彭政囂張地企圖瓦解華人地盤時,惹怒了慕容仇,幾次計劃的謀殺中,險些收了彭政的命,也因而結下樑子。
「哼!你們可曾想過,一個十歲的孩子露宿街頭、衣不蔽體、沿街行乞、飽受凌辱的生活是怎麼過的?這一切是誰『恩賜』給我的?是你們心中偉大的爹地『恩賜』給我的!你們可知道是什麼力量讓我咬緊牙根,度過這悲慘的童年?是恨!恨,是我這許多年來維持生命的泉源;也只有恨,才能讓我覺得今日的陽光有意義……」
大伙均默然不語,心中糾纏的是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結,沒人能給自己個答案——該不該原諒這可恨。卻又可憐得教人同情的傢伙?如果他所言屬實的話……
「別枉費心機了,告訴你們,心中沒恨的人,是解不開密碼的。」
突然,彭廷倫身後探出一隻手迅速奪下他手中的短槍,旋即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腦門——
「是嗎?或許這把槍可以讓你說出密碼。」是李南。「段靖,我向來不想欠人人情,這樣算不算扯平了?」
段靖笑說:「回日本酒錢算你的,咱們就扯平了。」他瀟灑收槍。
「段靖,放了他吧!」慕容慈哽咽地說。
「老姐,你瘋了?」慕容伶驚叫,官家寶也為之錯愕。
「這種仇恨要如何才能結束?」段靖瞭解慕容慈悲憫拘心情,要過李南的槍,利落地敲昏彭廷倫。「是結束的時候了,報警吧!」他搜出磁碟片,遞給官家寶。
「段靖,怎麼連你也瘋了?」慕容伶氣得跳腳。
「如果你是彭廷倫,這仇你報不報?」段靖反問她。
慕容伶無言以對,仍不甘心地嘀咕:「就這麼輕易放過他,太便宜他了。心腸這麼軟,怎麼當殺手嘛!」
「無所謂,不過,我發覺我愈來愈喜歡保鏢這分工作了。」
官家寶迫不及待地將磁碟片放人電腦,突然靈光一閃,他驚喜地大叫:「雖然我心中沒有恨,但我知道密碼了,就是——恨!」
整個檔案裡頭,是彭廷倫企圖掏空青龍企業集團的所有資料,而在將這罪證檔案交給警方前,官家寶重新設定了密碼……
× × ×
機場咖啡廳內,段靖苦笑地喝了口咖啡;是與慕容慈喝的第一杯咖啡——果真有官家寶作陪。
不過這杯「送機咖啡」也不怎麼苦澀嘛,還嚥得下口就是了!
令他意外的是,少了慕容伶這小魔女。
「她那爽朗的個性,最討厭這種離別的感傷場面了;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大概又溜到山上去攪和爹地、媽咪去了。」慕容慈歉然笑說。
段靖諒解地一笑,問:「你爹地能原諒彭廷倫嗎?」
「爹地諒解我的決定——」慕容慈顯然不願多談。
「那他們的感情……」
慕容慈露出意外的笑容。「這次媽咪會認真考慮是否要和爹地復合,不過不是爹地將媽咪帶下山,而是爹地打算留在山上了;他說他愛上山野幽靜的美,亦喜歡上那群純真無邪的孩童,他呀,成了媽咪免費的義工了!」
段靖感到欣慰,關心地問:「那公司誰來主持?」
慕容慈深情地凝望官家寶。「有家寶幫忙,在短時間內,應該可以讓公司上軌道。」她有點失望地說。「可是家寶就是牛脾氣,不管怎麼說,他都要從基層做起。」
「你的眼光是正確的,家寶是個值得你信賴、倚靠終身的踏實男人。」段靖由衷地對官家寶說:「祝福你們,雖然我們沒有短兵相接,不過這場仗我輸得心服口服;告訴你哦,這是我第一次情場失利,不過也是我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輸了!」
官家寶反覺不好意思,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擁有慈兒的愛,是我最大的成就,我會永遠珍愛這份感情,不讓慈兒受到委屈的——段靖,我們是朋友嗎?」
段靖思量半晌,開玩笑地說:「如果你讓慈兒受了委屈,我們就不再是朋友,而是情敵。」
「那我們絕對是永遠的朋友。」
慕容慈嬌羞不已,由衷地說:「段靖,雖然伶兒任性了些,但她個性爽朗、率直,心地又善良,而且——你應該清楚她很喜歡你。」
段靖露出令人費解的笑意,喝掉最後一口咖啡,說:「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的咖啡。」他瀟灑地拎起行李,朝出境廳走去。
沒有道再見,那孤獨的身影,依然桀騖不馴得像只浪跡天涯的孤鷹。
× × ×
「小姐,麻煩你讓個位。」
「隔壁這位子是你的嗎?」
呵!呵!段靖意外得險些棄機而逃——慕容伶這小魔女真是陰魂不散哪!
「真巧哦!」慕容伶俏然咧嘴一笑,道:「你不是那個酷得讓人受不了,又自詡瀟灑的風流殺手段靖嗎?」
「真巧!」段靖一副笑不出來的奇怪表情——巧才怪哩!
「我倆還真是有緣哦!去同樣的目的地,搭同班飛機,沒想到還坐在一起。」慕容伶亢奮得不得了,表情嬌俏暖昧地問:「你說這是不是命運的安排,是誰也擺脫不了的宿命?老天爺對我們還真好哦!」
段靖拿她沒辦法地發笑!這小魔女是打算一輩子不放過他嗎?難纏哪!
「你們慕容家已經雨過天晴,我們的合約不是結束了嗎?」
她的愛情合約可還沒滿哩!「和你談另一項合約。」
段靖思量著,有再被騙一次的代價嗎?「什麼合約?」
「我打算環遊世界,日本是我的第一站——」她亢奮地逕自說著,「咱們先游完亞洲,然後再轉澳洲看袋鼠,再去非洲看野生動物,找土著聊天,再來嘛——反正就是繞地球跑一圈就是了。當然,最後一站要在法國,我要和你漫步在迷人的香榭大道上,結束我們的合約。」接著,她露出可憐的模樣。「一個女孩子繞著地球跑,好危險哦!嗯?」
段靖發笑,這難纏的小魔女,小腦袋裡還有什麼比這更教人啼笑皆非的鬼點子?
「哦——好可憐的耶!」
完了!明知又是件苦差事,但他不認栽恐怕也逃脫不了了。
「哼!原本是個殺手,先是為了個小丫頭改行當保鏢,這回更離譜了,競做起伴遊了。」段靖無奈苦笑道:「得先看看這份合約給的條件滿不滿意……」
「免付所有旅行費用,還有……」
還有她一生的鍾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