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夕木式明剛毅的側面,她泛起微笑。他是一個偉岸的男子,有駕馭群雄的氣勢,這樣一個被萬人景仰的出色人物竟是她的兄長,她還真的不能完全習慣。
可是每次當她靜靜看他時,她都會猜想在他堅強不屈的外表下,有一顆殘破凋零的內心。他成長的複雜環境孕育了一個強悍的他,同時也摧毀了他本來完整和單純的心。她猜得對嗎?
每當想起這點,她心中難免有些許的慼慼然,無論怎樣,她都覺得自己得為此負起部分責任。
她在夕木家學到的,是認命和凡事接受,這是唯一能坦蕩蕩地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不二法門。凡事太執著,只會傷了自己的內心。而他,太執著,所以不斷讓自己的心被刺痛。
「四少爺,門外有一位工籐小姐求見。」小林太太走入起居室,恭敬地報告。
「我說過多少次,在這段時間不見任何人!」夕木式明的話聽不出任何情緒,卻有責難之意。
他不容許有閒人打擾了這段「學習時間」,一段他和她獨處的時間。他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習慣了有她作伴的日子,在這屋子內有了她,就變得有生氣起來。
可是兩人雖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但她要上學,空檔時要學日本傳統的茶道和劍道:他要兼顧學業和家族企業的事務,經常早出晚歸,所以真正見面的時間不多。也因此,他格外珍惜和這個有趣的小女人相處的時間。
「小林太太,就請她進來吧!」明夏輕輕說完,轉頭對微怒的他道:「難得有女人登門找你,你就見見人家吧;再說,今天的練習也該結束了。」
她對那位工籐小姐好奇極了,究竟是甚麼樣的女人有勇氣來大宅找四哥呢?
「我還沒下命令,你就先替我決定了?」他皺眉看著小林太太離開的身影,不滿身旁的女人依然漠視他的權威。
「只是一個女人,你生甚麼氣?」突然,她好像發現了甚麼重大秘密似的,大聲叫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對她怎麼了,又不負責,她才找上門來?」
他臉色變得鐵青,差一點就想吼出來。
這時,起居室的門再度開啟,走進了一位裝扮冶艷,濃妝艷抹的女人。
明夏擦了擦眼睛,想再看清楚眼前這位跟想像中完全不同的女人。
「你的眼光……好特別。」想不到他會喜歡這類型的女人,有夠嘔心……
「你給我安靜一點!別以為改用中文我就聽不懂。」她在亂想甚麼?夕木式明實在有點頭大。
「我不是要批評甚麼,我……」她低下頭,略沉下聲音。「我哪有資格去批評你的女人。」
「明夏,我只說一次,她不是我的女人,我的品味沒有那麼差勁!」
他氣瘋了!先前被看成不負責任的無賴就算了,還敢將這種老妖怪看作他的女人?她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我先回房間!」明夏才剛站起來,就被夕木式明抓緊手臂,硬給壓下去。
「不准走!」他精銳的眼光死盯住她,透過眼神和手上的力道,表示他的不容抗拒。
她一臉無奈,只好乖乖坐回位子上,不再反抗。
她早知道他在外頭有一堆女人,也從來沒在意,可是當那些女人活生生走到她面前時,她內心就好像有點不舒服。她實在不想聽到他和他那票女人的任何消息,可是想拒絕也不行,她現在是連逃避的權利也沒有。
「你來這裡幹甚麼?我不記得我准許過你來大宅找我。」夕木式明回復冷酷,毫不客氣地質問眼前這個女人。
「四少爺,我……」女人在式明和明夏身上來回看了幾遍,不敢直言。
「別囉囉唆唆,有話快說,無話快滾,別浪費我的時間!」他重重命令,根本不想看到這個礙眼的傢伙。
「這位小姐是?」看來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孩,雖沒有傾國傾城的姿色,但清秀婉約的氣質,透露出她是位教養不錯的名門閨秀。
「我是夕木明夏,你好。」看出對方的疑惑,她馬上揭曉她真正的身份,免得有人曖昧地想歪了。
「原來是五小姐,失敬了!敝姓工籐。」沒想到傳聞和四少爺對立的五小姐,會在四少爺身旁,兩兄妹還表現得挺親暱,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四少爺看上了發育未完全的小丫頭呢!
夕木式明不悅的視線掃向工籐,卻沒有出言責罵,畢竟除了「五小姐」外,她沒有其他能顯示她是夕木家一份子的身份。
「四少爺,我也不想來打擾你的,只是舞廳的藝妓們天天來吵我,說無論如何也要我來請你多去看看她們:還有,最近來了一班新人,就看四少爺甚麼時候有空去欣賞一下!」工籐賣力地推銷,也不怕讓青澀的五小姐聽到。她聽到四少爺跟五小姐一直用中文交談,料想五小姐不諳日語。
「混帳!」夕木式明怒氣沖沖地暍:「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等廢話?」不只浪費他的時間,還讓明夏聽到如此荒唐的事情。
工籐被他發怒的樣子嚇壞了,整個人顫抖起來,結巴地道歉:「我我……四少爺,對不……起!」每次到她舞廳的四少爺都一副懶洋洋的模樣,從不發怒的。
「她這麼為藝妓們著想,也情有可原啊,你別亂罵人!」明夏起身,輕拍工籐的肩,口中為她抱不平。
「謝謝五小姐!」工籐感激地看向她,發現她的日文流利得很,為剛才說了輕佻無禮的話而後悔。
夕木式明壓下無名火,臭著臉瞪著工籐這多事的媽媽桑,又瞄向明夏。她沒事幹嘛要維護這種人!「給我走,我去不去那裡用不著你管!」
「是是是,那我先走了!」工籐馬上滾蛋,無勇氣再面對冷傲暴躁的四少爺。
工籐走後,明夏撫平皺了的藍色裙子,開始嘮叨起來。「你發甚麼脾氣?她只是來跟你說句話罷了,你又不是忙著辦公。」
她不喜歡他無故生氣,亂責備別人。「你自個兒發脾氣吧,我懶得理你。」
「坐下來!」他沒有起身阻止他,只清楚地命令。
她停下腳步,沒有依言坐下,只站著沉默望他。
「你這是在發脾氣?」
她愕視他一會,隨即說:「沒有!」她只是不喜歡他這樣。
和室內又回復沉默。明夏望向窗外,只見外面細雨紛飛,由於時值秋末,大片的紅葉掩去了古都的幽靜。
「過了這個冬天,你就要離開京都吧?」她突然提起。
他眼中帶著一絲複雜,但那神色只一閃而過,隨即隱沒不見。
「大宅又要空蕩蕩了……」一陣風吹得窗子呀呀作響,已是秋天了,風這麼灌進來,讓屋內更添幾分蒼涼。
「東京大學是最好的選擇。」他必須到那兒去,因為優秀的人才皆聚集於此。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和公司鋪路,只是……
「對,那對你是一條很好的路。」她微笑。「只是你不能常看藝妓表演了!」
他深深望著她清明的眼珠。「我會回來這裡的。」
她對他的話感到奇怪,這裡是他的家,他最終當然也要回到這裡。
「我知道。」她輕輕回答。
「我回來的時候,記得在門口迎接我回來,就跟往常一樣。」
看她一副疑惑的模樣,式明以為她不願意,頓時面露不悅,口氣深沉地問道:「你不要?」
「不是,可是為甚麼?假如我不在家那怎麼辦?」
「既然知道我會回來,就好好待在家裡等我,還是……」他逼近她的身邊,用危險的眼光盯著她。「你要刻意避開我?」
明夏猛搖螓首。「怎麼會呢?我沒理由要避開你吧?」
他眉頭的結放鬆下來,露出滿意的笑容,讓原來就俊朗的面孔添了一分暖意,而他這個樣子是明夏最喜歡的。
她心情也輕鬆起來,不自覺地湊近他。「如果你常常這樣對我,那有多好?」
他習慣性地伸手,把她嬌小的身子拉向他健碩的身軀,享受著被她需要,被她撒嬌的虛榮感和……實在感。「如果你乖,順著我,我就不會對你凶。」究竟在甚麼時候,他已經習慣了和她有這種親暱的舉動?
「那你也要順著我,我才能安分下來,不惹你生氣。」她乘機向他勒索條件。
「我看著辦,說不得准。」這小丫頭的把戲對他早就不管用了。
「那我也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會乖啊!」她開始發現自己其實有從商的本錢,她也很會討價還價嘛!
夕木式明只笑不語,只管繼續這段難得的「和平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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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她驚嚇地看著滿手是血的夕木式明由手下扶進大門。
「閉嘴!我說過多少次,不准你叫我四哥!」她為甚麼偏要跟他作對,整天四哥四哥的叫個不停,叫得他心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