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正值豆寇年華的女子,莫名地結束了生命。即使在夜闌人靜的時刻,也總讓他想起這個令他割捨不下又痛恨萬分的問題——杜香蝶憑什麼苟且活了下來,而別人卻得成為她快感下的犧牲者,這太不公平了。
縱使問題令他傷神,但她終究是活了過來,令他極度的失望,又帶有一絲慶幸。
失望的是,她這罪人仍遺害人間死不了;慶幸的是,他雷某人毋須擔上克妻之名。雅蘭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氣味不好,是指長年在這補網的魚腥味,她對他說:「要不,孩子給你先帶回車上,我和阿母還有話要說。」
她這麼順口地喊阿母,雷皓更想知道她們兩人間的秘密,於是說了:「香蝶,不如我們一夥人上館子再聊?」
雅蘭知道他這都市人不習慣這種漁村特殊的氣味,所以也同意他的意見;就這樣大車上擠了七個人,往台南市內高級的台菜餐廳而去。
☉ ☉ ☉
一到了餐廳,銀妹有如進了大觀園的劉姥姥,左瞧右看的好稀奇。
銀妹這一生只有幾回去過鄰居的嫁娶婚宴,長這麼大年紀,還不知餐廳長什麼樣子呢。
雷皓點了一桌菜,與手下及香蝶、張太太等人一起進食。
席間,他仔細觀察她們倆之間的微妙關係,香蝶一直慇勤地夾菜給張太太,噓寒問暖備極關切,又是倒飲料、又是舀湯的十分恭敬;一餐下來恍若成了她兩人的重敘會,而且又是久別重逢那一種,彼此都很珍惜。
餐後,他們並未回到鐵皮屋;在雷皓的堅持下,他們轉移至可長時間待著,又不會吵人的寧靜小咖啡坊閒聊。
她們宛若熟悉已久的「母女」,對,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對母女、熟悉彼此的母女。兩人渾然忘我的,有聊不完的天、說不完的話,全然忘了他的存在。在她二人的對話中,不難聽出香蝶對小邑生活點滴的用心。訴不完的母親經,也有張太太提供的育兒妙方,兩人誇張到自一進咖啡坊便目中無人地足足聊了一個小時。
雷皓像個楞大頭似的,當了一個小時的木頭人,那幾位保鏢就更不用說了。三人自始至終喝了三壺咖啡;而除了叫咖啡外,始終未曾開口說一句話。
好不容易銀妹察覺到她們冷落了這幾位先生時,雷皓已耐不住地劈頭就說: 「我們該走了。」
雅蘭雖然捨不得,但也不好拂逆他。
送母親回家後,他們一行人才折返台南市區住宿一晚。
想當然耳,距離近了,她們母女豈會放過電話這便利工具;再加上雷皓去了台南找朋友,她更放大膽地與銀妹熱線不斷。
☉ ☉ ☉
興達港的漁市,每天下午三點開始至晚上六、七點便收市。
漁市裡有著名的小吃、現煮的虱自魚丸、蚵仔煎、蝦卷,更有熱鬧非凡喊魚價的小販,一盤盤現撈鮮魚在那寬敞的港口碼頭上,任小販吆喝叫賣;加上擁擠的買魚人,鼎沸的氣氛好不熱鬧。
雷皓頭一回親身經歷這種人擠人的樂趣,西裝在此地,竟成了格格不入的裝扮,故在她的建議下,他將外套擱在車上。
走在傳統的小攤販邊,他發現自己也好久沒走出集團親近外面的世界了。
他們五、六人走在純樸的海口鄉村,很是特別,也很引人注目。
走走逛逛,沒見過這麼特殊市集的小邑,小邑的雙手不停地飛舞著。
雅蘭還天真地以為小邑他是知道來到了母親的故鄉了。
她開心地對母親表示:「阿母,你看小邑,他也很喜歡這裡耶。」
她就是這麼天真、無心思,銀妹對她說:「小邑是台北人,他長大要做個紳士,而不是當名漁夫。」
雅蘭才不管小邑長大後要做什麼,她只希望他能快快樂樂地成長,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受到任何拘束才好?
她們的對話引來雷皓的側目。
她知道她在說什麼?他兒子當然是擺脫不了成為他的接班人選,她竟天真地叫他的孩子窩在這小漁村!即使她想,杜會長也未必同意。
約莫下午六點,他們才結束這漁市之旅。
☉ ☉ ☉
銀妹打雅蘭南下這段日子,幾乎像是吃了青春不老丹似的年輕了許多,歡笑全爬上臉龐。
一日,里長伯來找她。「銀妹,我見你這陣子精神好很多,所以將這兩百萬利息全送還給你。」
里長伯不貪心,連本帶利如數奉還。
銀妹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多錢,是以她問了雅蘭意見;而女兒要她收下,並附近找棟房子,別再住鐵皮屋了。
雅蘭考慮很多,心忖著:哪日她想回家小住幾天,若是在那鐵皮屋中,雷皓定不會同意的。倘若換間像樣點的屋子,他就再無理由說「不」了。
經過一番分析,她們母女倆才決定收下這筆錢。
不過雅蘭也對母親交代,里長伯這麼用心替她守這兩百萬近一年半,她們理給地點報酬,是以決定將利息錢全給里長伯。
即使在茄定,二、三樓的房子少說也要兩百萬多一點。雅蘭趁雷皓人仍在南部,對他開口提及此事;雷皓倒爽快,一句話——存折帳號給我,我立刻匯款,就這樣,又有一百萬進帳,而銀妹也順利搬出那住了十多年的鐵皮屋。
不光銀妹忙,雅蘭也忙,忙著佈置、忙著選購傢俱。她這輩子也想不到她能在有生之年給母親一個安逸舒適的房子住,這一切功勞全拜雷皓所賜。
雅蘭是個滴水之恩當泉湧以報之人,故她決定,從今而後她要好好服侍他一生,直到他不要她為止。
就在她有了這個念頭後,似乎也隱喻著他們的未來了……
☉ ☉ ☉
雅蘭又替他生了一個女兒,當女兒出世後,他對她的戒心幾乎已歸於零。
聰明的姚俐冰在發現她手中的雷皓已逐漸溜出她的掌心後,也開始想辦法要他重回她懷抱中。
俐冰現在在雷皓的子公司擔任公關經理一職,憑她的人際關係與交際手腕,使雲雷皓肯撇開她的出身來歷,將她納入旗下,讓她為他效勞,當然,在前一陣子,她的效勞還包含床第間的滿足。
他對她的疏遠她不是不知,但以前她至少知道,他人在另一個與她「地位平等」的女人那,而現在不是了,他不再流連管夙蜜處,竟收心回家去了。杜香蝶這個女人帶給她的危機可大過管夙蜜千萬倍。
她知道,他愛著杜香蝶已好多年;而她也知道,他並不愛管夙蜜,也不愛她姚俐冰。自始至終,他只願在床第間求得生理上的滿足,而吝於對她們付出一絲的愛意。只有管夙蜜那花癡,才會信他愛她,才會以為他是愛她才與她上床;幾句甜言蜜語便死心塌地的,並為了他的不再光臨而尋死尋活、哭訴無門。瘋啦,她還真當雷皓是為了love而sex的嗎?錯,雷皓一向只是為了sex而sex,love早不知滾哪去了。
白天一身光鮮,夜裡一身性感的姚俐冰,她自認身材只略遜於杜香蝶,但她自信她的IQ與EQ可就不是杜香蝶所能比的。那姓杜的不過是憑著一對大胸脯便招搖過市,再憑她是杜鎮基的孫女,才讓她橫行無阻。她呸!姓杜的憑什麼讓雷皓為她痛不欲生?她呸!她憑什麼叫雷皓當龜公?無恥又下賤的女人,她就是有那不可抗拒的魅力讓雷皓為她失魂落魄,全然不知眼前仍有美人等待他的垂青。
俐冰好幾回對雷皓暗示要他放棄杜香蝶,眼前有更多的好女人任君挑選,但他偏偏聽不入耳、接納不了。
唉,她有時也不得不感歎自己一代紅顏生不逢時,甚至有著「既生亮、何生瑜」的感慨。
今日開了個早會,雷皓也出席。兩人遙遙相對,俐冰一點精神也沒有,整個會議中她只是托著下巴,眼神露骨地直往雷皓身上瞧。她這麼大膽地直盯著雷皓,在場幾位經理級人士無不面面相覷,不知會議是否該繼續進行下去。
雷皓也知道俐冰所投來熾熱的眼神意喻為何,但不免在心中數落她太過明目張膽了。這裡少說也有三十多名高級員工在場,她這樣專注地盯著他看,別人以什麼態度來揣測他們兩人的關係?縱使他們都知道他與她的關係是有點含糊又曖昧不清,但雷皓也不希望她這麼大膽地明示。
雷皓輕咳兩聲。「姚經理,我今天的打扮有什麼不對嗎?」
俐冰在商業界打滾多年,面對他的直接,也不慌亂地回:「很好,沒問題。」
「若沒問題,也清你收回關注的眼神,用心在會議上,可以嗎?」
俐冰可不想被逐出會議場外,自然點了點頭。
「OK,no problem。」
這會她當真說到做到,不再隨便亂瞄了。
會議順利結束,當他們魚貫出了會議廳,她攔住雷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