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海,你做什麼啊?」顏湘如感覺自己好像一尊胖娃娃。「我已經穿了外套,你不用再……」
「穿著!」鞏海絲毫不許她拒絕:「你穿的外套太薄,根本不保暖。」
顏湘如怔怔望著他,被他強摟著往前走。
他關心她,一直都很關心,她逐漸體會到。過去她從沒細想,現在卻不知不覺開始猶疑,鞏海為什麼這樣對她?而她絕不能恣意享受他的照顧、他的好……
「你呢?你不會冷嗎?」她柔聲問道。
「有妳在就不冷。」他說得順口,說得自然,她根本分辨不出他是虛情或是真意。
鞏海總是擾亂她的心房,說一些曖昧的話刺激她,但是他真正的心情如何?她一點都不知道。她好像愈來愈依賴他,愈來愈喜愛在他身邊的感覺,可是他到底屬不屬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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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不覺得奇怪,為什麼非要念什麼Chaucer、Thomas Move、Shakespeave?他們已經作古那麼久,為什麼非要逼我們讀那些拗口的英文呢?」
顏湘如坐在福利社外頭的長椅上,不嫌煩地絮絮叨叨著。T大校園共有兩處福利社,其中較大的還附有小吃部,擺了一些木製桌椅讓學生們用餐。
「很簡單,因為你是外文系的學生。」鞏海拿了一碗三色豆花放到她眼前,長腳跨過長椅坐到她身旁。「所有文學都有傳承,希臘羅馬史詩、神話、聖經……你提的這些算是基礎,當然要念。」
「貧嘴,又不是你念,當然說得頭頭是道。你知不知道我大一念奧德賽念得多慘,書上查得滿滿單字,差點沒把我整死。一堆沒人用的英文加上不認識的人名,根本整人。」顏湘如撅嘴說道,右手則攪動碗裡的豆花,裡頭還加了粉圓和花生米,她最愛吃了。
「那是因為你懶,誰教你高中英文不好好念,大學又老是蹺課,到了期中、期末考前才臨時抱佛腳,到處借上課筆記。」鞏海一手支著下巴,閒閒地說著。
「你少瞧不起人,我也有唸書啊!」又被他一針見血地說中事實,顏湘如脹紅一張臉辯道。「是那些英文超級難念,又不是我不愛念,什麼She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You are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誰背得下去她朗朗念了一串十四行詩。
「是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你背錯了。」鞏海微揚嘴角,糾正她。
「你--」就算頭腦好也不用現嘛,顏湘如忿忿不平地吃了口豆花。「你那麼厲害就幫我考試啊,哼……嗯,好吃!」
溫熱的豆花霎時融化了顏湘如的憤怒,甜而不膩的滋味混入口中,讓人再大的怒火也在瞬間平息。
「真有那麼好吃?」鞏海不太相信顏湘如的味覺,她什麼都好吃。
「嗯,」顏湘如又舀了口送進嘴裡,每次吃完飯她都會拖著鞏海來吃豆花。「真的好吃,不然你吃吃看。」
說完,她舀了匙豆花,還拌了幾顆粉圓、花生。
「吃嘛,」她笑瞇瞇地將湯匙遞到他眼前。「很好吃呢!」
面對湘如的笑容,鞏海一向只有屈服的份。他張嘴接下她的好意。
「好吃嗎?」顏湘如睜著一雙盈盈大眼,充滿期待地問他。
還好嘛,不過就是甜甜的味道,真不懂她為什麼愛吃。
「嗯。」他回道,怎麼可以有第二種答案。
「我就說嘛,」顏湘如興高采烈地接著吃。「這邊的豆花最好吃了,我的舌頭一向都很挑。」
錯了,是一點都不挑。鞏海不忍心戳破她的美夢。
啪喳!
突如其來的閃光燈,讓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打擾你們了,」一名綁著馬尾的女孩,胸前掛了台相機,笑嘻嘻地走到他們身邊。「不愧是校園裡最美的一對,連吃東西都這麼甜蜜蜜。」
顏湘如認得眼前的女子,是哲學系三年級的張美琴,專門寫一些校園八卦,老纏著她要訪問鞏海和她相識、相戀的過程,真像趕不走的蟑螂。
「張美琴,你很沒禮貌,別人吃東西你還拍照!」顏湘如沒給她好臉色看。
「沒辦法,你們兩個實在太相配,我忍不住就拍了。」張美琴厚臉皮地坐到她隔壁。「顏湘如,別那麼小氣,談談你們的愛情故事嘛。」
「無聊,我哪有什麼愛情故事!」氣死人,吃東西的好心情都被她破壞殆盡。
「就你跟鞏海的嘛。」張美琴投給鞏海曖昧的一眼,鞏海則傭懶地在一旁納涼,彷彿事不關己。
「張美琴,我不是早說過鞏海跟我不是一對,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從來沒談過戀愛,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顏湘如毫不留情地要她死心。
張美琴一聽,楞了兩秒,隨即笑出聲。
「顏湘如,別害羞了,我知道你是因為鞏海在旁邊,不好意思吧。」張美琴用手肘頂頂她:「有什麼好害臊,聽說你們在一起很久了。」
還是沒人相信她,愈解釋、愈曖昧、愈不清。顏湘如無奈,到底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總是讓人誤解?
「我不是說我跟他沒關係,鞏海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顏湘如撅嘴,不耐地回道,卻發覺鞏海那雙銳眼正緊緊盯著自己。
「怎麼可能?」張美琴打死不信她的話。「鞏海是女生的夢中情人,你怎麼可能不喜歡他?」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顏湘如硬著頭皮扯下去,逼自己絕不能轉頭正視那雙眼睛。
「那你喜歡哪一種類型?有什麼條件?」難道會有比鞏海更完美的情人?
「我不要男朋友比我高,這樣跟他講話都得仰著頭,太累了。」她早想好理由。
「哦?」張美琴不太瞭解,高一點的男生不是比較有安全感。
「還有他不能太帥,容易招蜂引蝶。」
「嗄?」張美琴頗納悶,想不到競有女生不要帥男人。
「也不能太聰明,我最討厭自以為是的男生。」
「嗯?」張美琴不禁懷疑,難道笨笨傻傻的男生比較好?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太有錢,男人有錢就喜歡偷腥。」
「這……」張美琴倒不能苟同,窮哈哈的男人也不一定忠實。
「就這樣子,我喜歡的男生類型。」顏湘如偏過頭,不搭理鞏海唇角那抹嘲諷的笑。
張美琴總結以上,顏湘如喜歡的男人不就是又矮、又醜、又笨、又窮的男人,這……有人會信嗎?不要鞏海,而要又矮、又醜、又笨、又窮的男人?當她是白癡啊!
「啊,我懂了!」張美琴腦中靈光一閃,明白顏湘如的用意了。「顏湘如,你是說反話吧,我真笨,怎麼會聽不懂你的暗示。因為鞏海在你身邊,才用這種方法吧。」其實她喜歡的是又高、又帥、又聰明、又有錢的男人,就是鞏海嘛。嗯,這樣才正常。
咦?
「欸,張美琴,你胡說什麼?」顏湘如急了,張美琴根本胡亂揣測。
「我沒有胡說,是終於明白了。」張美琴拍拍她的肩:「放心,我不會寫得太過火,一定會好好介紹你們這一對。」
「喂!」顏湘如還沒來得及反應,張美琴已經走遠,甚至還回頭對她拋個媚眼。
噹噹噹!下午第一堂課鐘聲響起,有課的學生們紛紛趕往教室,沒課的仍悠閒地享用餐點。
「該上課了,你發什麼呆?」鞏海揚眉,伸手揉揉湘如的長髮。
「鞏海。」她噘嘴。
「嗯?」他應道。
「你剛剛為什麼不說話?」她埋怨。
「說什麼?」他問道。
「你可以跟張美琴說我們根本不是男女朋友,為什麼不說?」顏湘如氣憤。鞏海心裡想什麼,她始終不瞭解。她討厭他曖昧不明的態度;討厭他雖然不否認,卻也從未承認;討厭他認定可以駕馭、控制她的感情;討厭他對她瞭若指掌,而她對他卻一無所知……
「我不想說。」鞏海心中早巳將湘如視為自己的女朋友、他未來的老婆,他為什麼要否認?
「可是我很困擾。」她是他的女朋友嗎?他喜歡她嗎?他從來沒表示過。他沒有對他人否定他們的關係,卻也從未當她的面承認過,他總是唇角帶笑地隱藏了所有答案。她的喜怒無常、無端任性,不就為了確定他的心,然而他終究只是淡淡地安撫她,然後還是什麼都不說。究竟她還要等多久,她的心才不需懸在半空?
「那是你的事,」鞏海冷冷回道,「我不覺得困擾。」湘如是他的,不論她怎麼想,他絕不讓任何人有機可趁。
「鞏海,你真自私!為什麼不能替我想想?」為什麼他可以若無其事?為什麼他不覺得困擾?顏湘如迷惘。其實,她的目光早已不知不覺追隨他,她不禁怨懟他的冷漠,總能瞬間澆熄她的熱情。她好想剖開他的心,看看裡頭是否真有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