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奈地垂下了肩。
她就是不懂得怎麼拒絕人家啊,能怎麼辦?
老天,他能不能不要去注意「他」纖細的肩膀,能不能不要去心疼「他」洗出水泡的手……
「何不把這些洗衣的時間用來背書,難道你口裡說要赴京應考,是說著好玩的嗎?」戚長風深沉的眸子瞅著「他」。
「當然不是!」楚蓳難得氣憤地回吼。
她要為爹爹報仇這件事,她可時時刻刻的記著,若不是這樣,她也犯不著這麼辛苦地扮成男人了。
戚長風挑高了眉,似乎很滿意楚蓳的反應。
「那就對了,還不回房去看書。」他以兄長的口氣命令道,眼底有著數不盡的憐愛。
「可是這堆衣服……」楚蓳為難的說。
「這堆衣服該是誰的,誰就自己拿回去,要不然,全丟到河裡也行!」他很大聲地說著,分明是故意說給屋裡頭的男人聽。
頓時,屋裡鴉雀無聲。
「噓,戚大哥,小聲些……」楚蓳連忙壓低聲音。
戚長風瞥了「他」一眼,濃眉微皺。
真他媽的,該死的像個女人!
戚長風胸口一團火在燒,接著,他想也不想就朝屋裡大步走去。
楚蓳見狀急急地跟了上去,但仍不及他的腳快,就聽見他站在大門處,吼道:
「你們個個是手斷了,還是腳殘了,連幾件破衣服也需要別人幫你們洗嗎?我看,你們何不乾脆回家抱奶喝,來得痛快!」
戚長風這一吼,讓裡頭的男人全都跳了起來,像一陣風似的往河邊衝去。
但當他們經過楚蓳面前時,都偷偷地瞪「他」一眼,這與經過戚長風身旁時,那畏首畏尾的模樣迥然不同,甚至還有人在經過楚蓳身旁時,低聲嘀咕:「文人就是愛耍心機,不想洗就直說,居然暗地裡告狀,卑鄙小人!」
楚蓳怔楞了住,百口莫辯。
「誰在那兒犯嘀咕,有什麼話到我這裡來說!」戚長風揚起濃眉,再度大吼。
這一吼,埋怨聲是消失了,但楚蓳卻更明顯地感受到空氣中所傳來的敵意,因此,她心涼了半截。
這下糟了,一下子就得罪了這麼多人,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麼辦?楚蓳心中暗歎。
等到大伙都離開了以後,楚蓳這才垂頭喪氣地轉身,準備入屋。
戚長風見狀,眉頭皺了一下,伸手擋住「他」的去路。
「你這是在怪我嗎?」他瞇起了眼。
怎麼,難道他想幫「他」的忙,也錯了?
楚蓳無奈地抬起一雙飽含委屈以及無奈的水眸來,輕聲道:「戚大哥乃是一片好意,楚蓳怎敢有怪罪之意?」
這不是怪罪,那什麼才叫怪罪?「他」眼裡明明在說--是誰讓你多事,雞婆!
戚長風惱怒地瞪著楚蓳。
「難道你希望我什麼話都不說,就眼睜睜地看著你任他們繼續欺侮嗎?」
楚蓳凝視了他好一會,才緩緩地吐出一句話:「他們欺侮楚蓳,是因他們將楚蓳當自己人,怕就怕他們以後再也不欺侮楚蓳了。」
她虛弱無力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後,轉身入屋,大庭中只留下怔楞住的他。
「該死,難道你看不出來,我是一片好意!」他朝「他」身後大吼。
楚蓳怔楞地停下了腳步,然後逸出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接著她就上樓了。
這時,一直坐在屋內的陸元楨才步了出來,他意味深長地先看了一眼樓梯頂的身影,然後再轉向戚長風,開口:「他說的一點都沒錯,這回,你是幫了一個大倒忙了。」
戚長風怒道:「難道,他們這樣欺侮人也是對的?」
「是不對,但欺侮的是你嗎?」陸元楨笑問。
「欺侮楚蓳也不行!」戚長風不加思索地吼道。
陸元楨一挑眉。「難不成他是娘們,受了欺侮也要你來幫他討回公道?」
戚長風定住了,他這才恍然大悟,依男人的角度看,他的確是對楚蓳保護過度了。或者,他壓根就沒將「他」當成一個男人?!
陸元楨瞧了一眼面露思索之色的戚長風後,歎道:「楚兄弟那身文人模樣,原本就與隊上弟兄們有很大的差距,難道你不曾覺得咱們與他,就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戚長風愈來愈難看的臉色後,又說:「文人與武人相處,原本就需要彼此相互調適,難道你沒有發覺,隊上弟兄在要求楚兄弟幫忙的同時,也是一種示好的表現?」
「這……」
「這是弟兄們所能想到的友好表現方式,但如果楚兄弟本身自覺委屈,他就應該自己站出來,直接把話說明白,這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表現,也才是他爭取友誼的最佳機會。可是這樣的機會,卻讓你今晚一手給搞砸了,現下,他成了弟兄們眼中,一個只會在背地裡告狀的小人了,而這全是拜你的『好意』所賜。」
是啊,他怎麼沒想那麼多?這下糟了!
「那怎麼辦?」戚長風濃眉糾得化不開了,他轉身就朝裡頭走去。
「你想上哪?」陸元楨急喚。
「我去找弟兄們解釋清楚!」
「等等、等等。」陸元楨抓住戚長風的肩,搖頭失笑。「我怎麼覺得自從楚蓳來了以後,你的大腦就好像停止運作了?」
戚長風聞言,回頭怒瞪他。
「你戚長風在弟兄們心中,是居於何等崇高的地位,現下,你去向他們解釋,只會讓人覺得你在施壓,他們雖會因懼你而明著服從,但心底可真服氣?」
「這也不行,那也不可,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什麼都不辦。」
「這話什麼意思?給我說清楚,別學楚蓳跟我跩文!」戚長風怒吼,耐性全失。
「沒什麼意思,不辦就是不做、不管·不理,這你明白了嗎?不是有句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反正到京城,還有一大段路要走,大伙要相處的機會多得很,你何不讓楚蓳自個去表現?」
*****
果然,自從那晚之後,眾人便不再要求楚蓳為他們做任何事情,對她也總是避之唯恐不及,若一不小心照面而過,也是低著頭當沒瞧見她似的。
這樣的日子,過得楚蓳實在心慌,在眾人不善的目光下,她要如何與他們同處一室,同道而行?
但她又實在捨不得離開戚長風,於是她便盡力地想要討好每一個人,但所得到的反應卻是冷淡的可憐。
她每天都天沒亮就起了大早,為大伙熬粥,但捧場的卻只有戚長風及陸元楨,其他人則宣稱不餓,根本不領她的情。
傍晚,她見他們練武練的辛苦,送茶水讓他們止渴,喝的也是只有戚長風和陸元楨,其他人則說不渴。
平日,她見大伙飲酒、划拳,談笑的開心,於是過去熱情地打著招呼,回應的還是只有戚長風及陸元楨,其他人總是當沒聽見地一哄而散,沒人願意理她。
在這樣連連受挫下,楚蓳是再也沒有信心了。
而這些現象戚長風自是全看進了眼裡,心中更是為楚蓳忿忿不平,已經好幾次他都快受不了地想罵人了,但總是適時地被陸元楨勸阻。
楚蓳現在幾乎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了,只見她鎮日埋首於她的書堆之中,表面上看起來,她好像非常勤於讀書,但實則,她是一個字也入不了眼,心中想的都是去留的問題,而今晚,她終於決定了。
整理了幾件衣服、書本,再將父親的骨灰甕放入竹簍內,楚蓳依依不捨地起身就要離開,但又像想著了什麼似的回頭,再將竹簍內的東西重複的翻看一次。
「我得仔細檢查還有什麼沒帶著,否則一旦離開了,就再也碰不著面了……」她對自己喃著。
其實她哪有什麼東西好整理,說穿了,她也只是……只是不捨罷了!
一想到離開了,就再也見不著戚長風,心中就是一陣絞痛……怎麼會這樣呢?也才不過數日啊!
「這是做什麼?」
一隻大掌突然由身後壓住楚蓳的竹簍,驚得楚蓳連忙仰頭,入眼的則是剛毅有型的下巴,之上是一雙深沉焦慮的目光正緊鎖著自己。
「戚大哥?」
「還喚我戚大哥嗎?你不是打算不要我這位大哥了?」戚長風沉聲問,聲音透著焦慮,眼瞳中閃過極複雜的情緒。
聽他這麼一說,她急道:「不是這樣的……」
「那又是怎樣?你想離開,不是嗎?」他深邃的眼瞳裡有著楚蓳的倒影。
「是,我是打算離開,但離開,並不代表我就不要大哥了。」她眼眶發熱,語氣哽咽,喉嚨發疼。
「別走!」粗壯的手臂壓在楚蓳的肩上,「別像個娘們似的,一遇到事情就只會躲。」這句斥責的話,說來威力實嫌不足,因為裡頭壓抑著戚長風深深的歉意。
戚長風加重手臂上的力道,突道:「算了,我受不住了,練家子哪有那麼小鼻子、小眼睛的?大哥這就去為你說句話。」說著,他邁步就要離開。
「戚大哥,不行啊!」楚蓳急急上前以雙手拉住他,「你別去,你這一去,不正說明了,我就是一個專門在暗地裡道是非的人?這樣一來,他們不是更加不能諒解我了嗎?」她無奈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