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樣啊!」蓳兒微微一笑,吟道:「山峰尖尖上了天,紫菱尖尖在水邊。」愉悅的少女嗓音輕盈悅耳地巧答道。
「那又是什麼圓圓上了天,什麼圓圓在水邊?」孩童又問道。
「月兒圓圓上了天,綠萍圓圓在水邊。」蓳兒笑答。
「還有、還有,什麼方方上了天,什麼方方在水邊?」孩童興奮地再問。
「嗯,是紙鳶方方上了天,魚網方方在水邊。」
「哇,蓳兒姊姊好厲害喔!」小三子叫,轉向王大嬸。「娘,我看你乾脆把上學堂的錢給省下來,讓蓳兒姊姊來教咱們就行了,蓳兒姊姊比學堂上的師傅還厲害哩!」
蓳兒唇角噙著溫柔微微笑著。
小三子這些話,也就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了吧。她一直就希望能將所學教予這村子的每一個孩童,若能在每個晨昏伴著孩童讀書,那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啊!
陳大娘聽小三子這麼一說,掩著口笑。「瞧瞧,誰說女孩兒讀書沒用,蓳兒啊,這是一人讀書,眾人受惠。我說王大嬸啊,你也該感謝感謝蓳兒才是,你家的小三子在蓳兒身上學到的,可比你花錢讓他上學堂有用多啦!」
王大嬸讓陳大娘說的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一張老臉難堪的不知要擺哪兒。
這時,山腰那兒急匆匆地又跑來一位婦人,她一邊跑著一邊急喚道:「蓳兒,蓳兒,快點回家去呀,你爹爹就快不行了!他快死了呀!」
蓳兒驚懼地霍然站起,打翻了一籃已絞乾的衣服全落入水裡頭去,但她再也顧不得那些,她耳邊嗡嗡地響,又驚惶又愕然地瞪著報信的婦人。婦人跑近她,用力地拉扯著她,但她動也不動地站著,彷彿聽不見婦人嘴裡叫喊著什麼似的。
「蓳兒,快回去啊,你爹在等你呢!」婦人紅了眼眶,拉扯著她,「快啊,要來不及了!」
蓳兒這才恢復知覺,她茫然地瞪著報信的婦人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爹早上明明還好好的……」
「別管可不可能了,先回去再說吧!」陳大娘哽咽地推推她,「快回去吧!」
蓳兒看了看陳大娘,又看了看發楞的眾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憐憫,她這才驚慌地跑了起來,卯足全力,拚了命地奔回家去!
*****
蓳兒拚了命地往回家的小路上奔去,口中不斷地否定著:「不會的,不可能的事,今早爹爹明明還好的,怎麼可能一眨眼就出事了?不會,不會的……」
但等她人一到巷子口,她就定住了。
遠遠的,她就看見一群村民,老老少少全圍在她家門前指指點點的。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景象,沒有人會對她家那間茅屋多看兩眼的,更別說像這樣子圍觀了。
「難道爹爹真出事了?!」她的心抽緊了起來,「爹!爹……」她放聲叫著,一路朝家門奔去。
眾人見蓳兒回來,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這時,楚鳴遠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全收進了楚蓳的眼裡,她雙腳癱軟地奔向倒在門旁的楚鳴遠身邊,恐懼讓她淚流不止。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這是怎麼一回事?
「爹,您怎麼了?您不要嚇我啊,爹……」她猛掉淚,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挽救父親。
奄奄一息的楚鳴遠緩緩睜開眼睛,呻吟道:「蓳兒,你回來了嗎?」
「是,我回來了……」堇兒緊緊握住父親的手,「發生了什麼事?爹……」
楚鳴遠一瞧見蓳兒,就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蓳兒見狀,整個人全慌了,她抬頭對眾人淒厲地喊:「拜託你們救救我爹,趕緊去找個大夫來啊。」
楚鳴遠聽見了楚蓳淒厲的叫喊,又勉強睜開眼,啞聲地呻吟:「堇兒,別忙,爹有話要對你說……」
楚蓳雙眼重燃希望地回頭看著父親。「好、好,爹要跟蓳兒說什麼都行,但咱們得先去看大夫。」
「沒用的,爹就快不行了……」楚鳴遠揪著心口,整張臉像紙一般的白。
「爹……」蓳兒泣不成聲地跪在楚鳴遠身旁。
楚鳴遠伸出手來,想撫蓳兒的頭,奈何力不從心地半途落了下來。「我這一生最大的遺憾……就是你不是一個男孩兒……」他哀怨地看著滿臉淚痕的楚蓳。
楚蓳明白地點點頭,淚如雨落。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爹爹不與她親近,就是因為她不是個男孩兒,不能代爹爹應試。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爹爹不是不愛她,而是一看見她,內心就充滿了遺憾,只因她是個無用的女兒身。
「堇兒花是兩性花朵,但可惜你卻一輩子也成不了男孩兒……」他努力地睜大眼睛看著蓳兒,許多的話已來不及說了,「我對不起你娘……但是,我曾答應她要好好的照顧你,你……你逃吧……」像在忍著最後一口氣般的難受。「逃吧……」
蓳兒驚慌地抓住父親的手,邊哭邊說:「爹,您再撐著點,我馬上送您去看大夫……」
楚鳴遠的眼光十分不捨地看著楚蓳,聲音嘶啞而蒼涼地喃著:「要能是個男孩兒,該有多好!」話一說完,身子一陣抽搐,頭就頹然而倒,帶著滿滿的遺憾,楚鳴遠與世長辭了。
蓳兒見狀,茫然失措地搖晃著父親:「爹,爹您再說說話,說您的遺憾,說蓳兒不好……爹,爹--」
一旁的村民難過地紅著眼眶,俯下身子,探了探楚鳴遠的鼻息,然後抬起頭來,黯然地拍了拍楚蓳的背,說:「蓳兒,你爹已經走了。」
這樣的宣告,打破了楚蓳最後的希望。
她茫茫然地注視著說話的人,然後又回過頭來注視著一動也不動的父親,接著一聲人間最淒厲的哀嚎終於爆發開來--
「爹……」
她痛不欲生的嚎哭著,圍觀的村人忙勸道:「你爹他說他拚了老命,也不讓你嫁到縣太爺那裡去作妾,你就別讓你爹這條命白白地賠掉,快逃吧,趕快走吧!等到大轎一來,你就哪兒也逃不了了!」
原來……原來是那個貪官!
蓳兒心裡充滿了悲憤,難道這世上就沒有王法了嗎?
王法?!對,爹爹說得對,如果她是一個男兒,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她是一個男兒……
逃?不,她不逃,她要赴京趕考,她要完成爹爹的遺志,她要立誓做大官,然後再回來嚴辦這個可惡至極的貪官,她要為爹爹報仇!
*****
「快,快追!」
藉著微弱的月華,眼見那顆圓球明明就將飛入球門,可突地又被踹起,有如凌空之圓月般劃過天際,遙落遠方。
「糟,弟兄們快擋!」
一身紅衣的球頭朝隊上兄弟們吶喊,黑夜中數道人影迅速竄動,只見紅衣球頭彎身就要登空,忽而,一隻左手迅速至極的按住他的肩頭。
紅衣球頭反身一撲,兩人同時向前一扳,一出左腳、一出右腳的一勾,登時黃衣人在空中翻了半個斤斗,啪的一聲,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下。
不巧,這時天空雷電乍現,他倆同時抬頭向天,突然一陣大雨嘩然而下,斗大的雨珠急遽滴落,很快的就濡濕了所有人的衣衫。
「元楨,今天算了吧。」戚長風彎身欲伸手扶起地上的黃衣人,嘴裡怨道:「最近天氣多變,叫人實難預料。」
被稱為元楨的黃衣人,在接手的瞬間,出腳又一拐,將不備的戚長風拐跌落地。
他戲謔地看著於黑夜中,與他同樣沾了一身泥的雄健身軀,恥笑道:「如果因這點風雨就喊停,我看咱們也不用考慮進京赴試了!」
戚長風唇畔隱隱顯現笑意,一雙炯亮的黑瞳在黑夜裡更顯耀眼,接著他一出手,兩人便又在泥巴與雨水中混戰。
急遽的雨水嘩啦啦地下著,模糊了原就不易看清的視線,然這更能考驗他們彼此間的功力,只見兩人招式轉換迅速至極,身法又極其輕巧,令呆立在旁的隊員不自禁地齊聲喝采。
交手數回後,戚長風明顯地居於上風,不久他已甩開陸元楨的糾纏,躍身而起。
「夾攻他,別讓他追去!」倒在地上的陸元楨,急向他的黃衣隊員喊道。
戚長風見勢也不多作逗留,他登時蹲腿削空,正要發招,突覺兩旁人影閃動,左右又有兩具身軀撲來,他大喝一聲:
「去!」平掌向外推出,他只用了二成的功力,就將身側兩人打落地上,哀鳴呼痛。
戚長風生怕下手過重,真傷了人,又加上雨勢有愈來愈大的趨勢,於是片刻間有了些許疏忽,這時,身後人影一閃,他一個不慎,眼睛一花,頸項即被人緊緊攀住。
危急之下,他腰背用力,使勁向後急仰,身後那人不料此招,便讓這股勁力給甩了出去,落入和著雨水的泥巴裡:
「對不住了!」戚長風雙手一拱,雙腿一躍,一縱身就遠遠地甩開了黃衣隊員的糾纏,於黑夜中直追那顆圓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