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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梅文

  她還愛著他。

  可是如果硬逼她的話,反倒會把她逼得更遠,齊家惠那種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他可是領教過了。當年如果不是她賭氣,他們也不會分手。

  可惜,當時夢已遠。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重新追求她,讓她重新愛上他。

  他絕對不要再失去她了!

  「執行長,車子在樓下等您了。」

  「我知道了。」

  關上PDA,把一切全收藏在他的口袋,他的心裡。

  他知道,她終會知道的。

  ☆☆☆☆☆☆☆☆☆☆  ☆☆☆☆☆☆☆☆☆☆

  齊家惠收到一盆花。

  跟一般擺在門口看得見的大型蝴蝶蘭不一樣,這盆花小得讓她以為那是假的,不到十公分高的細株,深綠的葉脈裡藏著一串白色的鈴鐺,每朵花都不會比她的小指指甲大,卻異常的芬芳。

  隨信附上一張卡片,打開來是聶魯達的「十四行情詩」--

  我愛你,但不當你是玫瑰,或黃寶石,

  或火焰裡射出的康乃馨之箭。

  我愛你,如同愛戀某些陰暗的事物,

  秘密地,介於黯影與靈魂之間。

  我愛你,將你當成永不綻放,

  卻隱含花的芬芳的植物;

  因為你的愛,某些具體的香味,

  自大地升起,便幽幽存於我的體內。

  我愛你,不知該如何愛,何時愛,從何愛起。

  我對你的愛清楚直接,不複雜也不傲慢;

  我是如此愛你,因為我不知道除此之外,

  還有什麼方式:我不存在之處,你也不存在,

  如此親密,你擱在我胸前的手即是我的手,

  如此親密,當我入睡時你也閉上雙眼。

  這張卡片沒有署名,但是齊家惠知道這是誰送來的。

  這盆花是她最喜歡的鈴蘭,也是他之前允諾,如果哪一天他們要結婚的時候,他要用來求婚的花。

  只是在那天之前,他娶了別人。

  齊家惠看著花,忍不住心酸起來。

  他為什麼要送她這盆花?是考驗她的記性,還是故意擾亂她的心情?難道他以為她是那種喜歡破壞別人家庭的女人嗎?

  喔,不,她忘記了,他已經離婚了。

  可那又如何?

  就算他單身也跟她無關,他已經被她永遠踢出追求者名單了,他不再是她心心唸唸的那一個他了。

  抓起盆栽,想狠狠地丟進垃圾筒,但是才剛拿在手裡,聞到那幽幽的花香,她的心就軟了。

  花是無罪的,有罪的是那個送花的人。

  輕輕放下,那小白鈴似的花也隨著她的動作在空中顫動著,綻放著柔弱的花姿。

  記得她告訴過他,鈴蘭,又叫君影草,花語是「再回來的幸福」。他記得,可是她不確定,他是再回來的幸福,還是再回來的惡夢?

  鈴蘭還有另外一個花語,是她沒告訴他的。

  那就是「想再見你一面」。

  難道現在,他已經知道了?

  第四章

  哀莫大於心死。

  齊家惠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也很清楚,她對平治國還沒有真正心死,不然那天她不會因為他的眼神而感到悸動。

  可是她不確定他有沒有這種感覺。

  自從那天以後,平治國並沒有再跟她聯絡,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

  照理說,她應該感到輕鬆,感到自在,可是她的心裡卻愈來愈悶,愈來愈覺得很不爽。

  如果他什麼都不想做,幹嘛要送她花呢?

  死男人,故意吊人胃口嗎?

  可是她也不願意主動打電話給他,更不想讓他以為她想舊情復燃,這點矜持她還是有的,沒必要讓他以為自己是那種愛倒貼的女人。

  可是愈故意逼自己不去想,就愈會往那裡想。

  她討厭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家子氣的女人,沒有男人又不會死,她不是這麼活過來了嗎?

  沒有男人也無所謂,她還有朋友陪她。

  下班前打電話給邵天夏,兩個沒男友的女人可以一起吃飯逛街也好。「妳在忙什麼啊?一起出來吃飯吧,我請客。」

  「就算妳請我吃魚翅也沒用,我在趕稿,明天要不交出來,編輯會把我剝皮燉湯喝。」邵天夏拒絕的理由非常公式。

  但是齊家惠知道怎麼招呼她:「少來,妳的稿子哪有那麼重要,總不能不吃飯不拉屎吧?」

  「我可是賣字維生耶,要不然妳養我嗎?」

  「少妳一篇稿子不會開天窗的,快點出來啦!」齊家惠不忘用詩人的最愛勾引老友:「還有酒哦!」

  「死女人,妳是惡魔。」邵天夏罵。

  「來啦來啦。」齊家惠笑,知道她上勾了。

  邵天夏拿她沒轍,只好答應,約好時間地點就收線。

  「回見。」掛上電話,齊家惠滿意地笑。朋友就是交來吃喝玩樂的嘛!

  吃東西就不怕有人遲到,反正先到先吃,有人付帳最重要,齊家惠到的時候,邵天夏已經不顧形象地狂吃猛喝起來了。

  「妳真不客氣耶!」齊家惠放下包包,看著眼前的餐點,看來她得少買一件裙子了。

  邵天夏嘿嘿笑,為了吃這頓飯,她已經有被編輯謀殺的準備了。「廢話,不用自己出錢當然要撈回本,而且妳這女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約我出來肯定沒好事,國外心理醫生一小時收費一百美金,我吃妳一頓算便宜的了。」

  「妳還真實際啊!」齊家惠搖頭,知她者莫若天夏了。

  「說吧,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妳要吠什麼就盡量。」邵天夏問。

  「我跟平治國又見面了。」齊家惠把上回的事跟邵天夏說了。

  邵天夏聽完並不驚訝,只是淡淡地問下去:「喔,然後你們上床了沒?」

  「妳滿腦子就只有那個嗎?」齊家惠差點昏倒。

  「不然呢?妳見了他覺得他腦滿腸肥一臉橫肉,跟妳原來的那位白馬王子差太多了,妳因為受不了他的鮪魚肚而感到失望嗎?」邵天夏倒了一杯清酒,淡淡的甜就像回憶般淡淡,卻有著醉人的後勁。

  「他才沒妳講得那麼差哩。」齊家惠替平治國平反。

  「喔,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齊家惠很無趣地說,也倒了杯清酒給自己,她不知道平治國接下來想做什麼,她一直都處在被動的狀態下。

  敵不動,我不動。

  邵天夏懷疑地看著她。「妳沒勾著他的手臂含著淚水對著他唱起『思想起』嗎?好歹妳也當了三年的王寶釧耶,好不容易等到良人回國,妳怎麼一點也不照劇本來呢?」

  「妳這回寫的是古裝小說嗎?」齊家惠白了她一眼,滿嘴胡話。

  「唔,對啊,青樓名妓的故事……」邵天夏差點被她岔了話題,連忙轉回主題。「那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妳跟他重逢之後的故事,沒有感人肺腑的大團圓嗎?他沒抱起妳轉個五六圈,然後大喊『家惠,我愛妳』嗎?」

  「妳確定妳的小說有人看嗎?」齊家惠真不想承認這個人是她老友。

  邵天夏瞪她。「不要侮辱我的職業,我們現在正在討論妳的問題。」

  「跟妳說沒有就沒有啊。」齊家惠很無奈。他要真這麼激情,當初就不會跟他分手了。

  「啊?不會吧?連罵妳也沒有嗎?」邵天夏嘴型大張一個「O」型,大呼不可思議。

  「他幹嘛罵我?」齊家惠一頭霧水地問。她做錯什麼要被罵?

  邵天夏搖頭,真的有人愛當宮雪花耶。「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好像是妳甩人家的?」

  「那跟他罵我有什麼關係?」齊家惠還是不明白個中道理。

  「如果他還愛妳或恨妳的話,應該有些表示什麼之類的吧?總不會看見妳就只是『哈囉,妳好,再見拜拜』吧?」邵天夏說得很直接,不過卻切到重點。

  齊家惠點頭。「差不多這個意思。」

  「喔,好悶喔,難怪妳生氣,要是我的前夫這樣對我,我會衝上去給他兩巴掌,然後叫他去死。」邵天夏也跟著悶起來了。

  齊家惠提醒她:「妳還沒結婚耶,小姐。」

  「只是將心比心而已嘛!」邵天夏吐舌道。

  「比什麼?我跟平治國也沒結婚啊!」齊家惠覺得她比喻得很爛。

  「好吧,那妳氣什麼,既然妳跟他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邵天夏又問。

  「如果他對我沒有感覺,那幹嘛之前要跟我說他已經離婚了?」齊家惠還是覺得他的表態不單純。

  「大概是提醒妳,他已經不清白了,叫妳不要跟他太接近,免得被傳染疾病什麼之類的。」邵天夏大笑道。

  「離婚又不是病,被妳講得像要隔離似的。」齊家惠也笑。

  「如果不需要隔離,那妳不會主動打電話約他啊?」邵天夏替她出主意。

  齊家惠搖頭,她才不要主動。「我為什麼要約他啊?」

  「好吧!那妳就悶吧,等他二十年後想起妳的時候再說嘍。」邵天夏又乾了一杯。「反正妳已經等了他三年,再多等幾年無所謂。」

  「我哪有在等他啊!」齊家惠抗議道。

  「妳沒有嗎?」邵天夏瞄她。

  齊家惠知道在好友面前不能裝傻,只好坦白承認。「好吧,就算我還是喜歡他,可是妳不覺得他是故意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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