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哭?」
「我哭?」合歡摸摸臉。「我哪有哭?」
吉利肯定地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後娘欺負你,你心裡難過就哭了。」
「我什麼時候哭過了?你病得很重喔。」
「你的屍體還在湖底嗎?」
「你又在想這些死人骨頭的事!」合歡笑出聲。「那時候就撈上來了,就算在湖底,也早被魚兒啃得精光。」
「死人骨頭的事很重要,是我們能不能結為夫妻的關鍵。」
「你又胡說八道!」合歡臉上泛起淡淡紅暈,更顯出她臉頰的白皙柔嫩。
「姐姐,你還是很漂亮。」吉利由衷讚歎。「可是你以前比較黑。」
「我以前要下田耕作,當然黑了。」合歡不想再和他糾纏,可他總是想盡辦法逗弄她,惹得她芳心亂跳。
或許,就把這些快樂的記憶帶到忘愁湖吧,未來還有很長的歲月……
她忽然抓到他的話。「你怎麼知道我以前黑?」
「我看到了!我有通靈本領。」吉利神秘兮兮地道。
「你看到什麼?你那些咒語法術都是騙人的,你哪有什麼本領?」
「嘿!自從和姐姐在一起之後,我的本事更高明了。」吉利眼睛一亮。「姐姐你就別走了,反正這間孝女廟也是你的,我們各顯神通,讓孝女廟的香火更旺盛,我再幫你蓋間大廟,咱倆夫妻快快樂樂當仙翁和仙姑……」
「滿嘴胡言,呸!」合歡惱得鑽到柱子後面,消失了。
合歡姐姐不再若即若離,越來越人模人樣了,吉利甜滋滋地笑嚷:「姐姐,你待會兒可得出來,不然非魚找不到你,就饃大了。」
「你回你的房,我自然會回我的房間。」她的聲音傳了出來,仍不願現身。
「呵!原來當鬼的好處就是可以躲起來害羞,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偷看我呢?」吉利站起身,又往柱子探了探,好像在捉迷藏。
「壞小子!」她嬌叱一聲。
「師父,你腿斷了還可以玩呀?」非魚棒了藥碗進來。「我也要和仙姑姐姐玩,我要扮鬼。」
「扮你的大頭鬼啦!」照例往他屁股一敲。死魚!又來壞他的好事。
合歡笑吟吟地從柱子後面出來。「吉利,你快吃藥。非魚,去睡覺了。」
望見她嫣紅帶羞的粉頰,吉利只覺得飄飄然,孝女娘娘就是他的良藥呵!
每天看她三回,自然不藥而癒呀!
「你別看呀!你再看,我去找剜眼睛的小鬼來挖掉你的賊眼。」
「姐姐找鬼來,我就降鬼嘍!」吉利笑咪咪地道。
非魚肅然起敬,仙姑姐姐和師父實在太高明了,找鬼捉鬼一把抓。他發誓,一定要認真學習師父的本領,將來當個抓鬼的非魚大天師!
第六章
夏末,稻子抽芽結穗,一顆顆谷粒正在長成,村人更加勤奮下田,添水灌溉、清理雜草、抓除害蟲,期待秋天到來時,能得一個豐收好年。
當村人農忙時,就是吉利最清閒的時候。尤其正午炎熱,每個人都躲回屋裡休息,姑娘們當然更不願出來曬太陽,因此平時熱鬧的孝女廟顯得有些冷清。
「非魚,早上教你寫的那個字,會寫了嗎?」
「呵--」非魚抓著毛筆,懶洋洋的打個呵欠。
枴杖敲了下去。「你說要畫符,我就教你畫符,這個字是最簡單的符,不會寫就別想再學!」
「可是……好難寫,天氣又好熱,人家想睡……」非魚皺著小圓臉。
「你寫滿一張紙才能去睡。」吉利趕忙補充道.「至少要寫五十遍。」
「吉利,你這人真壞!就愛打小孩,以後你的小孩都被你打慘了。」合歡輕飄飄走出來,她一向不愛在正午現身,可是聽到吉利這般蠻橫,她不得不現身主持正義。
「我不會打自己的小孩,也許他們跟娘親一樣無形無體,我要打,還打不到呢!」吉利嘻皮笑臉地道。
「你就會要嘴皮子……」合歡的笑容陡然消失,臉色刷地變白。
「姐姐,你怎麼了?」吉利立刻醒悟,正午的陽氣最為剛強,而他和非魚也是純陽之身,合歡可能承受不住。
果然合歡用手遮了臉,虛弱地道:「外頭日光很強……」
吉利忙用枴杖戳了那小屁股。「非魚,去把大門關起來。」
「唉!鬼也會頭暈,我回房去了。」合歡放低聲音,無奈一笑,不經意看到非魚習字的紙張,身體又晃了一下。
「姐姐!」吉利不加思索伸手去扶,又撈個空。
「別……別碰我。」合歡後退幾步,指了指非魚背對他們的身子。「你在教非魚寫什麼字?」
「喔,這是一個『漸』字,最簡單的鬼畫符。」
「這字長得很奇怪,是你胡亂創造出來的嗎?」合歡還是不敢靠近他。
吉利忙把紙張揉成一團,難道一向不怕符簽的合歡對這個字有反應?
非魚跑了回來,興匆匆地道,「這是師父教我的!從前有一個人叫做馮漸,他很會道術,因此別人讚揚他說『當今制鬼,無過漸耳』,意思就是馮漸很會抓鬼,可是後來的人以為『漸耳』是名字,就把這兩個字合寫成一字,貼在門上驅鬼。」
「小鬼頭!」吉利橫出枴杖擋住非魚,不讓他跑到合歡身邊。「你口才不錯,可師父和仙姑講話,還輪不到你開口。去睡午覺!」
「不要!」非魚又坐回椅上,抓起毛筆。「我要仙姑姐姐看我練字,咦?我的紙呢?」
「別寫這個字了,去抄千字文。」
「人家要學畫符嘛!」非魚賭氣地瞪向吉利。「我不跟你學了,我要跟仙姑姐姐學!」
「孽徒!叫你睡,你不睡,叫你抄,你不抄,我養你這隻小鬼做什麼呀?」
合歡站在廟裡最陰暗的地方,恢復正常神色,好言勸道「吉利,你別把非魚當仇人嘛!他可以幫你掃地倒茶水,以後我走了,他……」
「不要走!」師徒倆同時出聲。
「不要跑!」廟外忽地傳來呼喝聲,乒乒乓乓聲響不絕。
碰!廟門被撞開,一個年輕人闖了進來,神色緊張地道.「阿利,快救我,我快被打死了!」
突如其來的強烈陽光射進小廟,合歡臉色一白,立刻消逝於無形。
沒有人注意到她,吉利只顧著問道:「阿火,你慌慌張張的發生什麼事了?」
不持向火回答,拿鋤頭的包老爹馬上又跑了進來,瞠眼怒喝道:「向火!看你往哪兒跑!孝女娘娘也救不了你!」說著又拿鋤頭亂耙。
「包老爹,你冷靜些。」吉利趕忙拿枴杖擋住鋤頭。「這裡是孝女廟,你在這裡動粗,是對孝女娘娘不敬。」
包老爹悻悻然放下鋤頭。「這淫賊跑到孝女娘娘跟前,更是不敬!」
向火站在香案前--「孝女娘娘在上,我絕對不是淫賊--」
包老爹打斷他的話--「你敢在孝女娘娘面前說謊?你明明對我家豆芽毛手毛腳,要不是我突然想到田里放水,還抓不到你這個小淫賊哩!」
「包伯伯,你誤會,我喜歡豆芽,我們是兩情相悅……」
「我管你悅不悅!豆芽未嫁,就是我包家的大閨女,你欺負她就該打!」
「我沒有欺負她,我要娶豆芽!」向火昂然道。
「哼,我家豆芽要嫁人,還輪不到你這個窮酸小子!你那兩畝旱田,土地乾……」
「就是土地乾,我的芋頭才長得肥甜,城裡的大戶人家都喜歡吃我種的芋頭,我絕對養得起豆芽!」
「呵!說到大戶人家,那天我打聽好了,要是把豆芽送到吳員外家裡當婢女,她不但吃好穿好、每月又可領銀子,而全哪天被少爺看上了,還能當少奶奶,她何必跟著你啃芋頭呢!」
「爹!」豆芽哭著跑了進來。「我不要當婢女,我要嫁給阿火哥一起種芋頭!」
「你這不肖女!」包老爹氣得大篤。「叫你回家躲起來,你又跑來孝女娘娘面前丟人現眼!」
「咳!」吉利輕咳一聲,該是他抬出孝女娘娘、扮演仲裁角色的時候了。
「婚姻的事惰,固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們兩人看對眼,阿火這人又老實苦幹,包老爹你就先別激動,先看看阿火的誠意吧。」
「他有十牛車的誠意也沒用,我就是不讓豆芽跟他!」
「不如讓我來合八字,看他們能不能匹配?」
「我爹把我的八字弄丟了!」向火懊惱地摸摸頭。
這個笨小子!吉利心底暗罵著。本想雙方拿出八字,他怎麼說,就是怎麼合,誰知這小子自尋死路!
「呃……」看在向火是他的好兄弟分上,他還是幫忙幫到底了。「沒八字也沒關係,我來問孝女娘娘,看他們是不是天生一對呢?」
「這不行!」包老爹趕忙阻止。要是孝女娘娘說他們是天生一對,那他指望豆芽的婢女月俸錢就落空了。
豆芽當然知道父親的心思,她扯住包老爹哭道:「爹!豆芽會幫你耕田放牛,也會幫娘燒飯洗衣,我不要去當人家的婢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