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無肆偷眼瞧見紫嫣一副不甚耐煩的樣子,眼珠兒轉轉,想起了這段話,這太監內規宮內所有太監都得背熟,他老爹規定的,還要考試,通過的人才會被分派到如復饗、典禮、祭祀等重要場合當差,月俸也會比較多,要不然就會淪落到像牧廳這樣的地方掃馬糞,因此大伙都拼了命的苦背。
那年他進宮那幾日,阿九他們整天背內規,念著念著他也記了大半。
現下眼靈發現主子不高興了,接下來他知道該怎麼做,手要巧,他掀開食盒端出蓮子湯時可得仔細些,別粗手粗腳地打翻了。
「郡主,請用湯。」
紫嫣正想著要不要直接去內房喚郡主時,忽然聽到身旁的太監說這麼一句,不免微微一愣。「郡主?!你有看見她來了嗎?」
他沒聽出端倪,以為她在諷他伺候不周。「郡主恕罪,小的這就改進。」天,太監服侍主子要到什麼程度,湯都端出來放在面前了還不喝,難不成是要他喂嗎?
願看到紫嫣拿著他瞧,也不用桌上的湯,他越想越覺得是如此。在心中歎口氣,也罷,戲沒演一半的道理,拿起花瓷調羹,盛起一口湯,就往她嘴畔送……
「鏗」地一聲,一支長約三寸的短箭倏地破空飛來,將調羹從中打裂斷成兩截。
安無肆呆愕住,他萬萬想不到有人竟敢在宮中施放暗器,刺客罪名可是禍及九族。
紫嫣初時也愣傻了,不過她隨即回過神來,敢如此大膽又不知輕重的人,除了那人外,她不作第二人想。
「我的好小姐,你嚇死我了。」她拍著胸口歎了一口氣,沒轍地看向半開的門外。「現在都什麼時候啦,你還有心情玩!」
好小姐?!安無肆不解地微微側頭望去,嚇,在門邊的那個不是剛剛那紅衣紅臉女子,她平舉右臂在胸前幹什麼?
等等,她怎麼會叫那個醜女小姐呢?難道說……
慘了慘了!全關關在心裡哀叫,她只顧貪玩,都忘了紫嫣是特愛嘮叨的,像方纔那種高難度難免帶些危險性的舉動一定會被罵到臭頭,不快點溜她耳朵會被念到長繭。
紫嫣這丫環說話向來比主子大聲,依她說,她根本是她爹的分身,專門來管她、訓她的。
她乾笑兩聲,眼珠兒瞟轉到別處,頭一轉就想打混模走。「呃,我看晚宴也差不多要開始了,這樣吧,我先走了……」
「慢著。」紫嫣服侍她也不是今天的事,哪有那麼好說話。她放下手上繡件走上前去。在走近全關關身邊時,被她臉上的妝嚇了一跳。「哎唷,小姐呀,瞧瞧你把自己的臉搞成什麼樣!」她既是無奈又是好笑地喊,她臉上幹啥塗得那麼紅,活像猴子屁股,還有那顆痣是怎麼回事?活像一隻不長眼的蒼蠅停錯了地方。
「什麼樣?這可是我精心打扮後的成果耶!」全關關本人可得意了,她摸摸自己的臉,右頰那團胭脂花粉讓她勻得更散了。
「小姐,你饒了我吧,這叫精心打扮?完了完了,現在離成時還有多久?早知道就別聽你的話,讓你自己亂搞……」紫嫣苦笑著。小姐這副模樣待會怎麼去鹿嗚館參加晚宴呀!「不成,就算遲了我也不能讓你這樣去見人。」反手一托,她拉著全關關的手肘就要往外走。
「唉……紫嫣,你這麼急著拉我上哪……」
「當然是重新打理你這張臉啊!」她像想到什麼,腳步突然停了下來,轉頭朝安無肆說:「小肆子,麻煩你去打一盆水來,要快!」
喔,原來他叫小肆子,剛才幹麼不說,現在還不是讓她知道了。
「小肆子,別去!」全關關喊道。紫嫣或許不怕她這做小姐的,但這小太監總得聽她這個郡主的話吧。
這張花臉是她特地為今天晚宴化的,才不叫紫嫣破壞了去。
去年她及笄之時,疼她如親生女兒的皇后姨母為她在宮中設宴小酌,一開始氣氛還算融洽,但誰知飯越吃越不對勁,姨母和爹爹兩人一搭一唱起來,一下子贊張尚書的公子人品不凡,一下子誇陳將軍年輕有為,還說什麼誰家閨女能嫁給那個王侍丞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搞得那些公子哥一個個拿曖昧又愛慕的眼神瞧她。
她不笨,知道姨母和爹爹打的主意,就想快快把她嫁出去。
哼,那些人她沒一個瞧上眼的,呆書生脂粉味太重,愣武將太粗魯,而且她還小,嫁人有什麼好玩的?她才不嫁。臉上抹成這副模樣,她這始作俑者看了都怕,相信應該可以嚇退不少人。
皇后姨母和爹疼寵她,要她自己挑個中意郎君,可她偏不領情,嫁了人就得像娘那樣生孩子,要像娘生她時難產過世那怎麼辦?她怕。更怕的是,初面世的小娃娃失了娘,那種委屈孤單,她嘗得夠了。
雖說有爹和皇后姨母,但那不一樣,她終究是個沒娘的孩子。
安無肆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他到底要聽誰的呀?如果說那個標緻姑娘不是郡主,而她又喚這個猴子屁股臉的宮女為小姐……唷,難不成這猴子屁股不是宮女,搞不好還是琉心郡主?
不好,剛剛對她如此失禮,她該不會介意吧?
唉,早知道就別這麼雞婆,他開始有些後悔膛這淌渾水了。
西瓜偎大邊,現在用膝蓋想也知道要聽地位比較大的人的話。他呆杵著,做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退至門邊,只希望郡主早早打發他走便罷。
紫嫣見他動也不動,有些焦急地喊,「還愣在那兒做啥?快去打水來呀!」郡主身上這件衣服也得換下,太俗艷了。她給她備好的衣裳她沒看到嗎?
都怪自己上當幾次了還沒學乖,每每郡主說不要她服侍,一定都會搞鬼。
下次不能再心軟,不管她再如何保證,她都不會信她。
「不准去!」全關關不住扭動著手臂,想掙脫紫嫣的鉗握。
「我……」莫名其妙捲入兩個女人的爭執之中,安無肆感到十分無奈。
全關關和紫嫣拉扯之間,不知是誰的手碰到了全關關手上的機關,一支和方才射斷調羹一樣的短箭激射而出,不偏不倚地正好朝安無肆的方向飛來。他一驚,也沒多想的頭微微一側,手一擋,短箭便夾在食指和中指間。
遭此變局三人都有些愣住了,而其中以安無肆最驚訝,這個猴子屁股臉的郡主,身上怎麼會帶這麼危險的東西?
不是為自己帶來危險,而是威脅到旁人的性命安全。
「好厲害,」全關關爆出一聲讚歎。原來這個太監是有「練」過的,身手不弱。
「厲害?!」安無肆還未發聲,紫嫣已開始發難。「這又是第幾號寶貝啦?小姐呀,小的求求你,可不可以稍微有點千金小姐的樣子,別再成日抱著你那本什麼寶貝書,做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行不行?」
「我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全關關嘟起嘴,有些不太高興。
紫嫣知道自己這樣說王子是有那麼點逾越,她歎了口氣,只能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姐,你也別嫌紫嫣 嗦,這些話你也聽了不下數十遍,可為什麼就不能聽進耳朵裡呢?琴棋書畫皆不通,當個才女你沒興趣便罷,但女孩家該嫻熟的針線也沒見過你認分地坐下來靜下心學,將來要出嫁了怎麼持好一個家,做好一個當家主母?」
「那我不嫁不就得了。」
「怎麼能不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綱理倫常。」
「就是有你們這種老古板,拿著不知是哪個古人說的屁話奉行。」安無肆聽紫嫣講了這一串話,忍不住出言一諷。
瞧這紫嫣姑娘年紀輕輕,怎麼講起話來跟他老爹一模一樣?這回就是老爹在爺爺奶奶面前直叨念著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又說什麼不孝有三無後最大,搞得原本對他終身大事順其自然的兩個老人,也跟著瞎起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說自己恐怕時日無多,要他快發個媳婦、生個胖娃娃,這樣他們才不會走得遺憾。
爺爺奶奶健朗得很,看來再活個一、二十年不是問題,況且要是比不孝,他老爹可是得排在他前頭,畢竟這輩子他還有希望可以「孝順」,老爹是無望了。
他還不想成婚,和師父在外閒雲野鶴慣了,這種無拘無束的生活他仍留戀。有了商行可以叫底下人打理,但有了娘子可不能叫她有了閨怨,找別的男人照顧吧!
就是生這股悶氣,他入了宮後遲遲不去見老爹。
全關關聞言猶如找到知己,頭點得快斷了。「說得好!紫嫣,你瞧瞧連個小太監都有如此見識,你真該多和人家學學。」
紫嫣瞪了安無肆一眼,「多嘴!還不快去打水!」一個小太監懂什麼婚姻大事,他們這輩子和女子無緣結好,自然是這樣說了。「打好水送進內房,再耽擱下去,小心我一狀告上太監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