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家乾乾淨淨,也有女主人的味道。
撫著膨鬆柔軟的被褥,他想到她賣力塞被套的模樣,心底深處慢慢湧起一股柔情蜜意。
他又走回客廳,她不知道在廚房忙什麼,很快就端出一杯阿華田。
「還好熱水瓶正在加熱,你就回來了,外面冷,趁熱喝吧!」
「你怎麼知道我喝阿華田?」
筱婷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你櫃子裡就那幾隻瓶瓶罐罐,我看阿華田的製造日期最近,又快被你喝完,所以我想你一定常常喝。」
「你看得這麼仔細,我家每一寸地板都被你掀了。」他喝下一口她的濃情。
「我可沒碰你的東西喔!我只是喜歡看人家的冰箱和廚房。」
「想偷吃?」
「你的冰箱哪有東西可以偷吃?冷凍庫的肉啊水餃啊都過期了,全部被我丟掉,不過我已經買同樣的東西補充,順便幫你買一把青菜、一包麵條,免得你回來找不到食物吃。」
他定定望著她的笑臉,「我出去前忘記清理冰箱。」
「不行喔,萬一你回來,不小心煮來吃,吃壞肚子就糟了。」筱婷伸出指頭搖了搖,依然是笑靨燦然,「你還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現在懂了。」
「懂了就好。」她環視一下屋內,神情似乎十分滿意,「好了,我該走了,車子停在你家隔壁前面,我好不容易才搶到這麼近的位子。喏,車鑰在這裡。」
「謝謝你。」
「要不要檢查一下?看有沒少一盆花?一條魚?或是什麼貴重財產?」她打趣說著。
郭彬裝模作樣看了一下,他的屋子沒有少任何東西,反而多出來溫馨。
若要說真的少了什麼,那就是她已經竊走他的心。
筱婷看他不說話,笑著站起身,「本來還想幫你拖地,既然你回來,算了,你自己拖!我走了。」
「筱婷!」他喚住她,第一次喊出她的名字。
她的心狂跳,感覺有道熱流往眼裡沖,她忙低下頭穿鞋子,「還有事嗎?」
「有事。」他低聲說著,卻不知如何說出心裡的情意。
她,平淡如水、清新可人,每一次見面,都有新的驚喜和感動,一再地攪動他停滯多年的死潭水,她就是他的活水。
他渴望留住她。永遠。
他攬住她的腰,凝望她有些驚惶的眼眸,緩緩伸出右掌,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掌心輕輕滑下,再如流水般地揉撫過她的發。
他喜歡她柔軟的髮絲,喜歡她溫軟的笑語,更喜歡她帶給他的恬靜和快樂,他也願她感受他此刻的心情。
左手微一用力,他擁她入懷,吻上她的額頭。
空氣瀰漫著濃濃的柔情,筱婷癡迷了。
似乎從很久以前,郭彬遞給她一杯溫開水之後,她就陷入了他溫熱的擁抱中;這些日子來,即使他們沒有正式談過戀愛,卻彷彿相知已久。
她忘情地擁住他的身子,全心感受他細膩的撫觸,再輕輕地閉上眼,迎上那火燙纏綿的吻。
他的舌在搜尋她的,既溫柔,又激狂,她亦是回應他的探索,相觸,交纏,舔舐,繾綣難捨,深深地把彼此吻進心坎裡。
兩人的身子緊密相貼,他強烈的慾望正在摩擦她的身子,她被他撩撥得全身發燙,熊熊烈火燃起,在這間密閉的屋子裡,兩人可能隨時沉淪。
她心頭一驚,用力推開他的胸膛。
「不行!我們不行!」
「我不會的……」郭彬微微喘氣。
「太快了,你才跟她分手。」
「我已經和她分手三個月了。」
「不!」筱婷感到驚恐,她是喜歡他,但她不敢確定他的感情,她怕踏出這一步,她又要失去自己了。
「筱婷,你聽我說。」
「你不要說!我不要聽!我要回去了!」她拉開門,轉身就走。
他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腕。
「拜託,不要來。」她背過身子,聲音哽咽,一字一字地說:「你讓我想想,好嗎?」
郭彬放開手,悵然地看她跑下樓梯。
她是有心的,不然,她不會費心為他整理屋子,更不會熱情回應他。
他輕嘗唇上她的味道,恨自己的莽撞和口拙,過去職場上的談笑風生完全無用武之地,畢竟這是情場,講究的是真心與真意。
唉!這輩子也只有女生追他,這次換他追女生,竟是鎩羽而歸。
回頭看到笑呵呵的米老鼠和米妮,他也朝它們苦笑。
「告訴我怎麼辦吧。」
※ ※ ※
農曆年前最後一個星期日,假日花市。
寒流來臨,把人們凍得大衣圍巾全部出籠,而花兒卻不畏寒冷,開得熱鬧繽紛,一盆盆擺在花市的攤位,待價而沽。
花市裡人潮洶湧,一點也感覺不到寒意,每個人都是興高采烈挑選盆花,準備為自己家裡增添過年的氣氛。
筱婷擠在人群中,她不買花,她賞花。
她知道,商家為花兒施肥,也可能以燈光或溫度控制生長速度,讓各種花朵可以在過年期間呈現最美麗的丰姿,然後,很快就凋萎了。
相較之下,她還是喜歡常綠的萬年青和長春籐之類的植物,只需注意日照和澆水,無需刻意栽培,就能長成自然討喜的模樣。
自然,青翠,清爽,就像她目前渴求的人生。
身旁一對中年夫婦正在看鬱金香,那太太說:「台灣種鬱金香能活嗎?」
老闆說:「可以啦!你看這朵開得這麼大。」
「開幾天,就沒了呀!」
「鬱金香花期就只有七到十天,台灣又比較熟,開不久。」
「那你還賣一盆兩百塊,太貴了啦!」
「不貴,貴是貴在它的球莖,等花謝了以後,你把球莖挖出來,風乾幾天,再用報紙包起來,外面再包一層塑膠袋,放在冰箱下面,等到冬天再拿出來種,保證開花開得水當當。」
「太麻煩了。」那先生搖搖頭。
太太也說:「這種花太高貴,一不小心球莖照顧不好,爛掉發霉,還開什麼花?而且說不定品種不好,明年就不開花了。」
老闆忙說:「不會啦!我們這個都是荷蘭進口的球莖,品種都有保證書的。」
先生出意見:「好花不常開,鬱金香不好養,就別養了,省得為它操心。走,去看看那邊的開運竹。」
太太笑說:「開運竹很好養呢,水裡土裡都可以種,又活得久,你看。還綁紅色蝴蝶結,真可愛!」
中年夫妻走到隔壁攤位看開運竹,老闆趕忙招呼筱婷,「小姐,你來看風信子,很漂亮耶!荷蘭來的,現在一盆只要兩百塊。」
筱婷注視那細碎花瓣,重重包覆生長,像是一枝孤獨的紫色炮杖。奇怪?顧名思義,風信子是風帶來戀人的信息,應該是夢幻般的美麗,可如今這枝孤伶伶的炮杖竟然毫無美感可言。
她向老闆搖頭。這裡是台灣,不是荷蘭,亞熱帶的氣候不適合這些嬌貴的花兒,她不是專家,沒有心力細心呵護。
老闆不愁沒有生意,一個年輕女孩子拉著男朋友興奮叫著:「鬱金香耶!」
「哇!這是風信子,我第一次看到!」男孩也興奮指著,「有紫的、黃的、紅的,你想要什麼花?」
「我要鬱金香,把它們擺在窗台上,一定很好看。」
「老闆,買這三盆,呃……六……六百塊啊?好啦!給你。」
還在作夢的年輕孩子抱著鬱金香,甚至沒有問如何澆水、照顧,就開開心心走了。
呵!恐怕女孩只能看到短暫的絢爛,花期很快就過去,窗台只會留下三盆枯槁的花枝,那時她還能記得男孩的情意嗎?
筱婷又往前走,何必為人擔心?有的人只要最美、最炫的花朵,有的人只要普通的開運竹,而她呢?
她要萬年常青。
來到切花的攤位,她為自已買了一束五十塊的紅玫瑰,管它花期短暫,反正她再上兩天班,就要回家過年,就給自己幾天的好心情吧。
抱著玫瑰花,她瀏覽那一串串垂掛的盆栽,綠珠子般的玉玲瓏流瀉而下,像幅飄逸的綠晶簾幕,感覺比風信子還夢幻呢。
有人撞她一下,然後聽到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林漢光,你別擠過來嘛!你去外面,別碰壞我買的麗格海棠!」
筱婷驚訝地轉過頭,身邊是一個身型嬌小的女子,臉蛋成熟而美艷。她又說:「走了,這邊都是葉子,我們去看花。」
筱婷也看到林漢光了,他手上高舉兩大袋的盆花,肩膀掛著一個女用皮包,正小心翼翼地退出攤位。
他看見筱婷,表情十分驚訝,又立刻轉過頭,似乎想裝作不認識她。
那女子推著林漢光,敏感地回頭看了一眼筱婷,「是學姐?」
這次換筱婷驚訝了,「你認得我?」
「以前常常在校園看到學姐,我小學姐兩屆,去年碩士班畢業,是漢光的學妹。」
筱婷察覺到她的挑釁味道,她只是微笑說:「你們好。」
「學姐的男朋友送你花啊?」學妹瞄了筱婷懷裡的玫瑰花。
「自己買來送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