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神的走回房間,想要收拾行李,卻也無從收拾起。來時的那一套屬於自己的洋裝早不知丟在哪裡,現下她身邊所見、身上所穿,全是他給的,而她已然被下逐客令,這些饋贈她還能帶走嗎?簡單的一隻手提袋,便切斷了她與日本的一切。
踏出房門,已不見他的蹤影,連月子也不見了。端詳這既陌生又熟悉的環境,她不敢再眷戀。「走吧!」這個念頭催促著她,別再留戀不捨了。
方出島悟宅,受命載她前往機場的昌弘已等在屋外。
她終於走了,懊悔與自責深深的折磨他。
看著手中的字條,上面記著一組電話號碼。他一直以為,他永遠用不著,但是看來……
撥了這組號碼,接通之後是一名婦女回應著他。
「請問黎瀚洋在嗎?」羽不想尊稱他先生,因為他們一直處於敵對的狀態,以前是仇敵,現在是情敵。
「在,他正好在,你稍等一下。」
一陣悠揚的樂音自話筒傳來,不一會,終於接上線。
「喂,我是黎瀚洋,請問你是……」
羽稍稍收斂怨氣,淡淡的表示:「不用管我是誰,我只是要告訴你,純柔已經回台北,到達時間可能將近下午兩點,我把她送還給你。」
最後一句話幾乎洩露他焦躁的心緒。
「你是島悟羽?」
身份被披露叫他不快。
「我話已帶到,其他的便不干我的事。」
卡一聲掛斷電話,讓瀚洋錯愕好一會呢!
塗媚剛由育嬰室出來,見他仍杵在電話機旁。
「你還沒出門?」
他回過頭來向妻子簡述方纔的怪異電話。純柔明明說她與島悟之間的感情發展迅速,怎麼這會島悟又突然來電告知,他已將純柔送還給他?這……他們之間究竟在玩什麼把戲?他糊塗了。
塗媚在聽完丈夫的簡述後,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想法。「也許島悟先生是不忍純柔大老遠回到台北吧!」
瀚洋心知塗媚說詞有所保留,但她不想多言,他也不好勉強她。
「純柔回國,就由你代我去接機。」
塗媚肚量再大,也不想親自去迎接威脅她頗深的情敵。
「反正你下午也沒安排什麼行程,不如你親自去接她,或許她會更開心。」
口氣中可帶有那麼點酸溜味?
「媚,你在吃醋?」
塗媚笑臉迎人的。「沒錯,剛才喝了2500CC的水果醋,是有一點酸味兒。」
早知怎麼也說不過她。「那好吧!你既然不去,我叫小張去接她。」
「不行,你得自個去,不准派別人。」塗媚拗了起來。
「這不行,那也不行——」瀚洋幾乎發起牢騷。
「反正你就是得親自走一趟。」她堅持著,只因,這是她虧欠純柔的。
四個小時的飛行,不見她精神疲憊,反是失神似的悲傷。出關之後,正愁著該往哪走,一名男子已朝她的方向走來。然而現在的她,謝絕陌生男子的搭訕。
方轉過身,打算背對逐漸靠近的男子,一聲熟悉的呼喚拉回她的記憶——
「純柔!」
猛一回首,乍見瀚洋,暗沉的情緒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雀躍。
「瀚洋、瀚洋——」
瀚洋敞開雙手表示歡迎。「純柔,歡迎你回來。」
純柔感動的直喊:「瀚洋,謝謝你,謝謝你來接機,咦……」他怎會知道她今天回台?「瀚洋——」
「走吧,有什麼話,等上車再說。」
在他的引領下,快步走出了機場。
時光恍若回到過去——那個只屬於他們兩人的過去。
純柔好想貪婪的將瀚洋佔為己有,但她不能,因為,此刻她的心中,已有了更重要的人,即使他始終不曾愛過她,但那一段日子裡,因為有他,她才有活下來的勇氣;也因為有他,她才得以重生。
「瀚洋,你怎麼知道我這個時候回來?」
「是島悟羽今早通知我的。」
他?怎麼會呢?為什麼?他到底是以什麼心思在對她的?既趕她走,幹麼又替她安排退路?要如此反覆,當初又何必辛苦帶著她這個包袱到日本?他大可將她丟在別墅,讓一場她親手製造的大火結束她的生命,犯不著將她由火場救出來。
他犯不著,實在犯不著呀!在她對他改觀之際,他又千方百計的將她推送出門,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瞧著純柔的神態,他明白他們之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純柔,你這次回來,打算什麼時候回日本?」
純柔心眼單純,直覺以為瀚洋不願留人。
「我回台灣,你不開心?」
「沒那回事,我只是關心你的感情生活。」
他是以什麼身份在關心她?
「瀚洋,我和他鬧分了,也許我不會回去了。你擔心我會留下來嗎?」
怎會?他敞開雙臂歡迎她歸來,只是,他該為她的未來打算,畢竟只有她得到幸福,才是他衷心期盼的結局,也是舒父的臨終心願。
「你放心,再養你十年我也不在乎。」
或許他不在乎,但塗媚可不一定了。
「瀚洋,待會你直接送我到飯店就行了。」
「不,塗媚吩咐,得接你回家,她已準備好一席佳餚準備為你洗塵。」
這樣的說詞叫人生疑,但她也好久沒見塗媚,也許見見面會比較好。
「好吧!我好久沒看見她了。」
進到睽違已久的華宅,心情有些忐忑,也有很深的感觸。前塵往事,她究竟該怨天錯待,還是可憐自己的遭遇?
見她愣杵玄關處,他立刻伸手邀請。「走吧!進來。」
一進門,秋嫂的身影立即映入眼簾。
秋嫂一見純柔,開心之情不在話下。
「純柔小姐,我秋嫂沒眼花吧?」
「沒有,你沒有,真的是我。」
兩人相互擁著對方好半晌。塗媚佇立廚房門口,不想打斷她們久別的擁抱。
瀚洋眼尖發現,貼心的走向她。「秋嫂、純柔,塗媚已準備好了,你們可以一塊過來。」
秋嫂怎敢忘記自己的身份,婉言拒絕:「少爺、少奶奶、純柔小姐,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呢!你們一塊,別招呼我。」
塗媚說道:「秋嫂,純柔難得回來,你就依她一回,和大夥一塊用餐,我和瀚洋不會生氣的。你如果執意拒絕,我們才真要氣你見外呢!」
秋嫂與純柔相識在先,且早當她是黎家少奶奶。哪知情勢比人強,倒讓塗媚反客為主。她絕不怪罪塗媚奪人所愛,只是替純柔感傷她命乖舛、福氣薄,當不了她秋嫂的女主人。在拗不過三人的熱情邀請下,她勉為其難的與他們同桌,共享塗媚花了一整個上午所精心烹調的滿桌菜餚。
初試身手的塗媚,廚藝與手腳功夫成正比,她不但功夫了得,連鍋鏟功也不差。純柔羨慕極了她的多才多藝。
「瀚洋有你,口福可好了。」
瀚洋不忘錦上添花,「有她不光口福好——」雖然這是他第一次有幸嘗到塗媚的精心料理,也有可能是最後一次。「而且我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瀚洋對塗媚的用心,看在純柔眼裡,真是既羨慕又嫉妒。回想自己的際遇,神色也跟著落寞了。
心細的塗媚將她的情緒起伏看在眼裡,悄悄撥開丈夫緊握的手,示意他出言安慰。
瀚洋與純柔的關係雖早已昇華為兄妹,但他們之間畢竟曾經存在未婚夫妻的情分。塗媚的寬宏,教他心生愧念。
「塗媚,待會我還得回公司,純柔就交給你招待,晚上咱們再出去港式茶樓用餐。」
塗媚瞭解老公的心思,也樂意當陪客。「嗯,我會陪純柔的。」
他一離開,純柔的心裡一下生出無助與陌生感。塗媚請她一塊去嬰兒房,那裡是個與世無爭的場所,可以化解所有的不愉快,新生兒的無邪,總教人動不了氣的愉悅。
純柔望著新生兒熟睡的臉龐。「他多大了?」
「才六個月。」
她在心底盤算著時間。莫怪她在意塗媚與瀚洋是否背叛她,畢竟她曾真心盼望能陪著瀚洋度過此生。
「好小喔!取名了吧?」
「嗯!哲御,黎哲御。哲理的哲,駕御的御。」小哲御是她最引以為傲的寶貝。「純柔,你怪我和瀚洋結婚嗎?」
這從何怪起?那把火可是她親手點燃的。原本只想扭轉舒家對瀚洋的不公平待遇,哪知火是燃上了,她與瀚洋之間的姻緣線也就此燒斷。
「不會的,都這麼久的事,我早忘了,你也就別再提。這一次我回來,只是單純的想到我父親的墳前上個香。塗媚,我反而要感謝你——」
雙手握住塗媚的。「若不是你一直替我照顧、保護著他,就算我真成了黎太太,也只能當個寡婦。」
哪有這麼嚴重?沒有她,瀚洋還是可以找其他人來保護他,又不是非她不行。再說,她還是純柔找來的。
「純柔,我們之間不需要這麼客套。今天你回來,我是竭誠歡迎你,不管你是要留下來或回日本,我會以同樣的心情對待你,所以你也犯不著防著我,我不是那種小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