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嫂頓了頓,又道:「不過,小豪少爺中午的體溫已經接近三十八度,童小姐很緊張,我提議請家庭醫師來看看,可她卻不放心,一再希望能到附近的醫院幫小豪少爺做檢查,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請司機載她跟小豪少爺到附近的醫院。折騰了一個下午,回家後,童小姐就忙著喂小豪少爺喝牛奶、幫他洗澡,結果小豪少爺又吐奶,弄髒了衣服、被褥,童小姐趕緊替他換衣服、換床單,因此一直忙到現在都還沒有吃飯。唉,她真的很用心在照顧小豪少爺,可我擔心她自己的體力會吃不消,這兩天她的氣色很不好,應該是累壞了。」
是嗎?岳羿陽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但隨即被他極力壓下。
他冷淡地回答。「不用管她,她又不是小孩子,餓不死的。」粗嗄的口氣活像要說給自己聽似的。
「等一下,少爺。」在他要舉步上樓時,梁嫂又攔住他,從口袋中掏出一疊千元大鈔。「這個……這些錢我不知道要如何處理?」
「什麼錢?」岳羿陽不解地問著。
「這是童小姐硬塞給我的,她說她不能在這裡白吃白住,所以,雖然一萬元只是小數目,但她還是堅持要支付當伙食費。不管我如何拒絕,她都堅持要我收下,她還說往後每個月她都會按時交給我一萬塊。少爺,雖然我是這裡的管家,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處理?請你替我還給她好嗎?」
一萬塊?
岳羿陽挑起劍眉,莫測高深地微笑。這個童雪曦還真是有意思。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拿錢給管家梁嫂時,那副倔強又固執的表情。坦白說,她的個性相當火爆,為了哥哥童正憲,她三番兩次跟他起衝突,氣憤的模樣像是巴下得宰了他。但,她也是個很固執的女孩,固執得……很可愛。
岳羿陽無法否認,自己對童雪曦越來越感到好奇,他真的沒有想到童正憲會有個這麼特別的妹妹。她跟他所想像的童家人大不相同,她任性、倔強、火爆又剛烈,卻又倔得可愛,不管什麼時刻,都要維持基本的尊嚴。
童雪曦硬住進家裡後,岳羿陽便要手下對她做了一番調查,助理呈上來的報告指出,童雪曦的經濟情況並不算好。童家兩老早逝,童正憲雖然一直照顧這個妹妹,但在兩年前結婚後,童雪曦便以小夫妻經營家庭不容易為由,斷然拒絕了哥哥的經濟支援。
在大三和大四那兩年,童雪曦是靠四處兼家軟和打工來應付龐大的學雜費,她沒有再用過童正憲一毛錢。
而今,大學畢業的她應該很想盡快去找工作好自立吧?但,就因為對嫂嫂的允諾,她硬是放棄多彩多姿的單身生活,甘願窩在這裡照顧小豪。而且,為了維持最後的尊嚴,經濟情況堪稱拮据的她還要每個月支付一筆伙食費給粱嫂。
岳羿陽莞爾,這個女孩,真的很笨,但……笨得很可愛。
一股奇特的感覺滲入心湖,他拒絕正視那究竟是什麼感覺?他不想面對,他下意識地想逃避,希望那只是錯覺……
錯覺。
「我知道了,把錢給我,我拿去還給她。」收下錢後,他面無表情地走上三樓。
第四章
才剛走上三樓,便聽到嬰兒房傳出一陣輕柔的晚安樂曲,
小豪應該入睡了吧?這麼想著的岳羿陽輕推開門扉,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大驚。
小貝北安安穩穩地睡在小床內,但童雪曦整個人卻蜷在地上縮成一團,長髮遮住大半個臉頰,一隻手緊緊揪住衣領,痛苦地喘息著。
不對勁!岳羿陽心中的警鈴大響,一個箭步奔上前抱住她,大吼。「童雪曦!你怎麼了?回答我!」
「……」她纖瘦的身體頻頻發抖,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想喘息,但四肢卻更加僵硬,喉頭還發出「咻咻」的聲音。
「童雪曦?」他把她扶起來,讓她的背部靠著抱枕,不斷呼喊她。「振作點!你聽得到嗎?深呼吸,試著先深深吸一口氣!」
雪曦按照他的命令深吸一大口氣,再慢慢地吐出,連續幾回後,嘴唇終於不再青紫,但呼吸仍不太順暢,她嘴唇顫抖地道:「噴劑……氣喘噴劑,在……書桌抽屜……」
氣喘噴劑!這四個字像一道雷般劈入岳羿陽的腦中,他火速地衝倒隔壁的客房,果然在童雪曦所使用的抽屜內找到一個小型噴劑,他連忙拿回來給她。
朝喉嚨按了幾下噴劑並配合深呼吸後,雪曦的呼吸總算順暢多了,雖然臉色還有些發白,至少喉頭不再發出那股可怕的咻咻聲。
她有氣喘宿疾,發作時會呼吸窘迫,如果沒有噴劑或是藥物的救助,很可能會窒息而死。
「喝下去。」岳羿陽將她攙扶回客房,倒了杯熱水給她。
雪曦雙手微抖地捧著玻璃杯,一小口一小口小心地喝下,熱熱的液體滑入身軀內,感覺溫暖多了。
岳羿陽一直陪在她身邊,臉色凝重地看著她。「還好嗎?要不要請醫生來?」
雪曦又深深吸了一大口氣,搖頭。「不用了,這只是氣喘的老毛病,我已經使用噴劑了,我身邊也有藥,如果還不舒服的話,我會吃藥。」
「你有氣喘?」陰霾籠罩住他的臉龐。「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對童雪曦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除了助理呈給他的片面報告之外,她的健康情況如何?除了氣喘還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疾病?她最好的朋友是誰?他統統不知道。
也許自己真的瘋了吧!岳羿陽嘲笑自己,他何必去關心童雪曦的私事?她只不過是暫時住在這裡罷了,一旦小豪的問題解決,她就會離去,跟他再無瓜葛,他又何必瞭解她?
但,他總覺得自己對她一無所知是件……是件很令他不安的事。
雪曦解釋。「我是遺傳性氣喘,不過,只有在幼年時較常發作,自從成年後就很少病發,上一次發作好像是一年前的事,所以,我完全沒有料到又會……」
岳羿陽追問:「一年前?你還記不記得那次發作的起因是為了什麼?」
「……」雪曦有些遲疑,很猶豫該不該說實話。「嗯……那一次應該是我太累了的關係。那時我兼了三個家教,又要趕學校的專題報告……」其實,她很想以一句「不記得了」來搪塞,可在他嚴厲逼人的氣勢下,她竟無法說謊。
「太累?」岳羿陽銳眸微瞇,語氣寒冽地道:「那麼,你這次會病發也是因為太累的緣故?我不認為你這樣的身體還可以照顧小豪。」該死!他要說的根本不是這些。他……他真的不希望看到她為了照顧小豪而把自己弄垮,他希望她能讓梁嫂幫忙,自己多多休息,但該死的舌頭卻一點兒都不聽使喚。
果然,童雪曦像是受到什麼奇恥大辱似地瞪著他,忿忿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沒有資格照顧小豪?你怕我在帶小豪時會因為昏倒而害了他?」
岳羿陽臉色更加鐵青,他不是這個意思,可素來默寡言的個性使得他不習慣向人解釋——不管是對男人還是女人,他都不喜歡解釋。雖然他知道這種彆扭的個性會把誤會更加擴大。
雪曦越說越氣。「你不要拿我氣喘的事來大作文章攻擊我!就算我身體不舒服,你也不能把我從小豪身邊趕走!要我消失,除非你殺了我!」她憤怒地指著門口。「小豪睡著了,我不想吵醒他,請你出去!」
岳羿陽的臉色更加森戾沈晦,深深地看她一眼後,咬牙轉身出去。
他不知還能說些什麼?更不願再刺激她。
雪曦關上房門並落了鎖,上鎖的同時,她整個人也疲憊地往下滑,無力地跌靠在門邊。
好累、好累……真的好累。
一連串的事件和打擊將她折磨得心力交瘁,她覺得自己的身軀變得好重好重,是屬於靈魂深處的沉重。
最近真的發生太多事了,先是嫂嫂驟逝,再來是哥哥精神瀕臨崩潰。到台灣後,她忙著照料小寶寶,累到暈頭轉向,因為睡眠不足再加上體力透支,居然還引發了氣喘宿疾。
其實梁嫂也曾表示過要幫她照顧小豪,但她總認為自己在岳家已經很不受歡迎了,因此凡事最好不要再麻煩任何人。
唉……肉體的痛苦她還可以咬牙承受,可最讓她氣憤的是岳羿陽,這惡棍真是個無心無肺的混帳!她氣喘病發並沒指望他會出言安慰她,但他居然……他居然惡劣到拿這當藉口,想逼她離開小豪?!
「過分!太過分了……」恨恨地捶著牆角,雪曦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在乎那個魔鬼的態度,但為什麼……
為什麼心會這麼痛呢?
☆☆☆☆☆☆☆☆☆☆ ☆☆☆☆☆☆☆☆☆☆
相對於雪曦的情緒低落,回到書房的岳羿陽也好不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