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醫師退出後,他臉色陰鵝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人兒。
童雪曦——童正憲的胞妹,擁有他最痛恨的姓氏,在她身上流竄著的,是他最痛恨的童家血液!
他厭惡童正憲,而且永不原諒他!
由於父母早逝,往生前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芸蒨,所以臨終前囑咐他一定要好好帶大唯一的妹妹,因此,他一向把芸蒨看成是自己的責任。對於芸蒨,他總是秉持著在疼愛中也帶著點嚴厲、亦父亦兄的態度。
身為大哥的他有責任好好地保護芸蒨,順利供她念完大學,將來再找個好人家嫁了,平安幸福地度過一生。
但,他萬萬想下到,素來乖巧聽話的芸蒨居然尚未完成大學學業就跟人私奔了,而且對像還是她繫上新來的助教!
在他眼底,童正憲根本是個仗恃著身份而四處招搖撞騙的愛情騙子!他只是在玩弄芸蒨,絕非真心愛她的!
在得不到他的祝福之下,童正憲居然把芸蒨拐到美國去!此舉大大地激怒了他,他覺得自己對不起把芸蒨托付給他的雙親,對於這個先斬後奏的童正憲更是恨之入骨!
是以,芸蒨雖在婚後嘗試聯繫他這個大哥,期望能取得他的諒解,但盛怒之中的他根本聽不進去,更不打算就這麼原諒童正憲。
可他作夢也想不到,芸蒨居然會難產而死,死在異國冰冷的產台上!
他恨到巴不得殺了童正憲,把他挫骨揚灰!他齷齪可憎,是他害死了芸蒨,害她年紀輕輕便結束了燦爛的生命!
趕到美國看了妹妹最後一眼後,他立即透過管道,托人幫他偽造童正憲的證件,奪走襁褓中的小豪,他要讓童正憲痛苦,他要報復!童正憲奪走他唯一的妹妹,他就要奪走童正憲的兒子,讓他嘗嘗失去親人的滋味!
至於這個童雪曦……岳羿陽冶戾地盯著昏迷的她。她會闖來這裡他並不意外,畢竟,在美國時,她就是一副拚命捍衛小豪的模樣。
坦白說,他對童雪曦的印象是深刻的,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膽敢在他的怒焰之下依舊挺直脊背地據理力爭,完全不被他的氣焰所擊倒或退卻。
行徑卑鄙的童正憲居然會有這麼強悍固執的妹妹,這點倒是很令岳羿陽驚訝。不過,驚訝歸驚訝,他還是痛恨他們姓童的,不會因為她是女人就對她心慈手軟,更不會把小豪還給他們。
「嗯……」床上的雪曦低聲呻吟,輕輕擺動螓首,似乎正忍受著夢魘的折磨。
岳羿陽冷眼瞅著她,她的汗珠不斷滲出,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黑髮微亂地披在枕畔,讓她褪去了一貫的固執形象,看起來分外贏弱、楚楚可憐……
楚楚可憐?這四個字讓他的眉頭緊皺,暗斥自己瘋了嗎?這女人可是童正憲的親妹妹,擁有童家最卑鄙的血液,他應該厭惡她,不該覺得她柔弱可人,心頭更不該該死的……微微泛疼。
「嗚……」處於昏迷中的雪曦突然逸出悲嗚聲,斷斷績績地啜泣著。「不要……哥,不要這樣,冷靜一點……」緊閉著雙眼,她的淚卻越流越多,像是跌入了更可怕的夢魘。「嫂嫂,不要走,求你不要……哥需要你,小豪也需要你……不要……不要丟下我們……嫂嫂……」
她哭得那麼傷心,像是被遺棄在荒野的小女孩,一聲聲的悲泣、一滴滴珍珠般的淚水,都像是刀劍般,悄悄螫痛他的心。
岳羿陽命令自己要理智,他拒絕承認自己被這個女人的眼淚所軟化了。
他們童家的人都該死,都只會要手段而已……但,那麼悲傷無助的哀泣聲,卻在他的心底掀起陣陣波浪。
他沒有辦法漠視她的淚水,像是中邪般,他無意識地伸出大掌,輕撫上她的臉頰,想藉由掌心的溫熱帶給她一絲溫暖、一絲慰藉。
大掌輕撫著她的臉頰,他更驚駭地確定她真的好瘦弱,露在被單外的手臂纖細得令人心疼。彷彿有種尖銳的、名喚「情愫」的小蟲在嚼咬他的心弦,剎那間,他突然發現其實童雪曦也不過是個弱女子罷了。像是當初芸蒨依賴他一般,童雪曦也和唯一的親大哥相依為命,而她甚至此芸蒨還小一歲。這麼年輕,眉宇之間卻鎖滿濃濃愁緒,心疼兄長所受的苦、為早逝的嫂嫂而哭……
「對不起……」雪曦哭得更悲切,她迷迷糊糊地抓住帶著熱力的大掌,覺得身體好冷好冷。
誰?是誰的手這麼溫暖而厚實?
「嫂嫂,對不起,我們童家對不起你……不要死,求你不要走……」
在雪曦伸手反抓住他的同時,岳羿陽卻像是渾身觸電般,迅速地將大掌抽回來,臉上的表情匆青忽白,陰沉不定。
該死!他拒絕去想這股既怪異又複雜的感覺是什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跟這個叫童雪曦的女人有太多牽扯,因為她可是童正憲的親妹妹。他之所以收留昏倒在門口的她,純粹是出自同情罷了。
對,只是同情!
他不喜歡看到有人凍死在家門口,所以才願意讓她進屋的,但當她甦醒後,他便會毫不留情地將她驅逐出去,永遠不准她再出現。
他再也不要看到他們兄妹任何一個人。
森冷地又瞥了她一眼後,像是逃避什麼似的,他匆匆地走出客房,並吩咐傭人進來看顧她。
女傭才剛踏入房中,童雪曦便眼睫輕顫,醒了過來。
茫然地轉動眼瞳,這……好陌生的房間,這是哪裡?
疼痛地輕撫額頭,她想起昏倒前的最後一個記憶,是一個中年婦女好心地走出岳家勸她離去,但她不肯聽,因為她一定要見到小豪。後來,身子好像一直變得很沉重,最後,她只記得自己往下倒……
自己暈倒了嗎?那這裡是?
「咦?童小姐,你醒了?」女傭阿燕欣喜地道:「要不要喝水?」
「這是哪裡?難道是岳羿陽的家?」那個冷血男人會收留昏迷的她,甚至讓她進屋休息嗎?不,她根本不敢相信。
阿燕回答:「是啊!我家少爺看你昏迷在大門口怪可憐的,所以就吩咐下人抱你進來。方才醫生來診斷過了,說你沒事,不過要好好調養身子。」
怎麼可能?雪曦聽了後更加納悶。那個姓岳的不但收留她,甚至還請醫生為她診治?真……真是怪異。他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的男人嗎?
可是,又有一股陌生的感覺慢慢襲上心頭。在甦醒之前,她好像被重重的夢魘所包圍,在夢中,她哭著求嫂嫂不要走、求哥哥振作起來。就在她哭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似乎有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輕輕撫觸著她,傳遞著無言的安慰……
雪曦怔怔地回想著,那應該是一雙男人的手,那麼厚實,掌間蓄滿力道。但,那是誰的手呢?
她越想越困惑,會不會這一切只是自己病糊塗了所產生的幻覺,根本沒有任何人以大掌輕撫過她?
她可不敢想像大掌的主人是岳羿陽,他對童家恨之入骨,沒乘機害死她就不錯了。
是幻覺吧?
不管了!眼前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小豪。既然她進入岳家了,一定要馬上帶小豪離去。
「小豪在哪裡?」不顧暈眩感未褪,雪曦霍地下床問著阿燕。「就是岳羿陽從美國抱回來的小男嬰,你知不知道他在哪裡?」
小豪?她是指小少爺嗎?阿燕吶吶地說:「我……呃……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其實她知道小少爺此刻正待在三樓的嬰兒房,有粱嫂照顧,但少爺對他們這些傭人全下了封口令,不管誰來打探小少爺的行蹤,一律不准洩漏,所以她只好裝傻。
「不,你在騙我!」雪曦一看到她支支吾吾的反應便知道其中有詐,她懇求著。「我是小豪的親姑姑,無論如何都要帶他回去,沒有他,我大哥會活不下去的,拜託你告訴我他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阿燕的頭搖得宛如博浪鼓。「童小姐,我只是傭人,你不要為難我。」
眼看問不出什麼,雪曦乾脆往外衝,揚聲喚著:「小豪?小豪?」她進入岳家的唯一目的便是為了小豪,絕對不能空手而歸。
焦急的雪曦打開二樓所有房間的門,一間一間地尋找。「小豪?小豪?」
「童小姐,你不要這樣,你不能亂闖啊!」阿燕手忙腳亂地想阻止她。「童小姐,你不能進去!」
雪曦卻置若罔聞地搜尋二樓所有的房間,發現找不到小豪後,立刻毫不猶豫地朝三樓沖。
阿燕快急死了,放聲大叫著:「童小姐,快站住,你不能上去!喂!喂!來人啊——」她趕緊抓住雪曦,要是讓這女人再鬧下去,她很可能會被少爺開除!
「放開我!放手!」
兩人拉拉扯扯之際,一道滿含怒氣的嗓音傳了過來——
「你該死的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