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生之犢不畏虎,小娃兒在桌上站起了身,滿意的見到自己與敵人處於同等高度。旭日雖聽不見,但看樣子也知道小娃兒口中正發出示威的嚷叫聲。果然小手猛然一揮,試圖搶回自己的東西。
如果這麼容易就讓這小子得逞,她就不是旭日了。手臂只稍稍一抬,拉開的距離就非小娃兒短短的腿長所能及了。
見小娃兒眉眼一皺,似乎有淚灑當場的趨勢,旭日的手適時的低了一低,恰巧是娃兒能構及的高度。
小小眼兒一亮,肥短小手再次伸出。
然後,同樣的伎倆,旭日總共玩了三次。
最後一次,小娃兒終於理解旭日的不懷好意,乾脆撲到她身上。
旭日早料到他會這麼做,只是她沒料到小小的身體也能有這麼強的衝撞力,硬是撞疼了她的肩頸,也撞掉了她揣在懷裡的東西。她一手扶住小娃,空出另一手低身去撿。這時,球就讓小娃給撥開了。
撿起了小圓球,重新收進懷裡,旭日抱起小娃準備去撿另一顆球,這才發現小小的門縫邊擠了三顆小腦袋,個個張著圓滾滾的大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旭日低眼察看小娃,發現小娃正表情激動的叫嚷著,顯然鄰居家裡四個小傢伙全在這兒了。
球靜靜躺在兩方人馬之間。就這麼對峙了一會兒,旭日把門打開了點,小孩中較大的一個站了出來,鼓足勇氣似的說了什麼,惴惴不安的等旭日回答。
旭日一語不發的看著他,皺著眉頭象該怎麼和他們溝通。
大小孩見旭日皺眉,瞬間臉色大變,不知所措的瞪著旭日。她身後的兩個小孩兒跟著站到她面前來,狀似祈求的望著她。
旭日知道他們誤會了她的意思,笑著走出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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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覺得奇怪。
餐桌上,嗣衣遺憾的看著一條面目全非的魚,痛下決心的取來筆墨。
小心遮掩著額際的瘀紫,嗣衣的問題令旭日暗暗心驚,她略顯不自然的側了身,不動聲色的問:「什麼東西奇怪?」
——你那一雙手可以做出這麼精巧的珠子,為什麼煮不好一條魚?
從懷裡掏出一顆雕工細緻的小木珠,細看可見一條氣勢昂藏的龍均勻盤旋其上。嗣衣再看一眼令他放下碗箸的焦黑魚屍,心中惋惜漁人贈食的美意白白被糟蹋了。
「嘿……這老天爺是公平的,我若連廚子的工作都搶來做,豈不又讓一人少了生計?」旭日心虛的敷衍應答。
是這個原因嗎!嗣衣狐疑的瞇眼瞧她,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至少我舌頭挺管用,經我指點後,你不覺得剩下的菜味道好多了嗎?」他早該挺身而出了。
她說的不錯,所以嗣衣無法反駁,但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奇怪。他並不排斥做菜,只是……
我討厭腥味。他提筆再書。
「咦?為啥說這個?」旭日這回的疑惑貨真價實。
如果我們以後改吃素,你覺得如何?
旭日瞪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會出自嗣衣「手」中。
「等等!」開什麼玩笑!她以前每天吃香喝辣,已經到達無肉不歡的地步,這段日子她雖少動少欲,可還不到能夠吃齋茹素的境界啊,
這是說接下來的日子讓我掌廚的話。
嗣衣頗有保留意味的話讓旭日不禁正襟危坐起來,不自覺暴露在微弱的向暮光線下。
「不然我們打個商量好了,你一天,我一天,咱們輪流煮飯,怎麼樣?」本來象全賴掉的,沒想到嗣衣竟然有這種不為人知的怪癖,枉費她狠下心浪費餐食,只為了製造她不擅廚藝的假象。
她的廚藝已經到了足以擺平大老饕杜苦道的程度,但也只有在有求於杜苦道時,她才會犧牲下廚,更別談這幾年過著獨居生涯,她根本懶得動手。
雖然剛中毒時,她還信誓旦旦的說以後不再偷懶,但嗣衣是她可以托付性命的人,吃他煮的菜絕對不會有問題。
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讓嗣衣繼續煮飯給她吃……旭日心中有所圖謀,睛光跟著閃亮非常。
好久不見旭日生氣勃勃的樣子,嗣衣定定的望著,感覺懸了數個月的心終於可以放下。見旭日也沒有再動筷的意思,嗣衣起身收拾碗盤。
旭日跟著洗碗,一邊趁著只有她能說而嗣衣沒辦法寫的機會進行洗腦。
「雖然一般人認為女主內是天經地義的事,不過嗣衣你不是普通人,我相信你應該不會有這麼古板的象法,對吧!」好久沒說過這麼長的話了,大概是太久沒鍛煉,她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什麼有力的說服句。
「其實我也討厭油煙味,雖然可以忍受,可是一天三餐都要被荼毒,你不覺得有點兒說不過去嗎?」對嘛!一天要吃三餐已經很麻煩了,如果這三餐還要自己料理的話,就更麻煩了。
洗完了碗盤後,室內的光線已經微弱得讓旭日看不清嗣衣瞼上的表情。
嗣衣點亮臘燭,坐了下來,也示意旭日坐下。
他們坐的椅子圍著桌子放置,桌子不大,所以椅子和椅子間的距離很短,短到嗣衣一伸手,就能碰觸到旭日的臉龐。
旭日口中發出無意義的語助詞,眼睜睜看著嗣衣的手爬上她的臉,然後撫上她的額——
「痛……」可惡!他發現了。
「怎麼弄的?」沒有費力書寫,嗣衣相信旭日看得懂這幾個簡單的字。
可能是因為燭光的關係,旭日覺得嗣衣的表情柔和許多,不是以前那種每每出現在要折磨她之前的惡形貌,而是像是有點兒心疼又有點兒氣惱的樣子。
「跟隔壁的小孩玩球,不小心被打到了。」那球撞得她頭昏眼花,差點兒舊疾復發。期盼得到嗣衣的諒解與安慰,旭日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的語氣有著撒嬌的意味。
「別老是讓人擔心。」他無奈的說,輕輕揉著那青紫,看著她的表情以便調整力道。他知道她做事自有分寸,可還是忍不住要掛心。他會提心吊膽,是因為他在意。
她讀著他的唇,感覺他說話之間吐出的氣息噴在臉上,不意外的發現他的唇形很漂亮。
可能她出神的時間比她想像中要久,當她回過神來,只見嗣衣傾身向前,然後,她覺得很漂亮的唇湊近,貼上她的。
她當然知道嗣衣正在吻她。
她混在男人堆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偶爾而到煙花之地洽談生意,她也曾抱著好玩的心態吻過那些姑娘,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旭日情不自禁的閉上眼睛。
不是這樣的!嗣衣強迫自己離開旭日柔軟的唇瓣,勉強平息紛亂的呼吸。
他一心將旭日當成畢生難逢的知己對待,從來……好吧!他是想過等她年老體衰時,他會願意為她提供一個休憩的場所,但也僅止於這樣而已,因為他不以為自己困得住這個漂泊的靈魂,她從來不愛受拘束的,他簡直是趁人之危!
嗣衣自厭的皺起眉頭,卻讓旭日誤會他的意思。
「有這麼差勁嗎?我覺得不錯啊!」怎麼嗣衣的表情好像看著剛剛那條焦魚般的嫌惡?難道是她嘴裡還有食物的味道?「如果你事先告訴我你要吻我的話,我會先漱口的。」
「哈……」嗣衣幾乎要大笑出聲。做出冒失舉動的人是他,怎麼她說來卻像是她準備不周的過錯?
忍了再忍,嗣衣還是笑了出來,而且一笑不可收拾。
旭日看著嗣衣難得的大笑。因為聽不見他笑的聲音,所以他眉眼之際的飛揚得了她全部的注意。
嗣衣很少笑,頂多是淺淺的、帶著點會意似的莞爾,而現在這個忍俊不住的豪邁笑容,感覺像是打從心底笑了出來,非常非常的特別。
她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嗣衣。雖然她稱不上認識他多年,卻知道嗣衣一定很少在別人面前露出這麼一面。
這是不是代表他終於接受了她?是不是代表他不再視她是該盡的義務而理所當然的陪伴?
她不說可不表示她不放在心上。她不願和相知三年的司徒毅有進一步的交情,卻願意跟僅在三年前有過短暫接觸的他離開,她心裡的期待他知道了嗎?
跟她相處實在是非常愉快的事,這是他無論如何不能否認的;而,他也早就不像再否認自己深受她吸引的事實。
「成交。」嗣衣突然開口,一面舉高了右手。
旭日反射性的與他擊掌,卻不知道他答應的是哪項協議。
「你一半,我一半。」他說。
旭日心一沉,明白離她的理象還有段距離。
悶悶的取過木頭、刀具,旭日恨恨的刻起東西來。才劃了幾道痕,嗣衣就來阻止她繼續殘害視力。
「那……琢磨原石可以吧?」反正她現在不可能上床睡覺就是了。
嗣衣拿了書坐在一旁陪她。
看書跟雕刻不都一樣傷眼力嗎?旭日心裡嘟歎,嘴上可不敢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