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跟女人比較好說話。」
這是什麼歪理?他沒見過女人因為意見不合打架嗎?
范可頤又好氣又好笑,懷疑一個頭腦精密,能寫出複雜程式、當上總工程師、腦中塞滿各種外星語般程式語言的大男人,竟然會用如此簡單的邏輯解決他最大的家庭困擾。
他從來都不覺得,他振振有詞得很荒謬嗎?
她決定不要太計較他是否踩中地雷區,改用好玩的角度,聽他的春秋大夢。
「那你又確定你跟你老婆無話不談?」
他思考了一下。「我是不希望她一直在我耳邊喋喋不休,但該講的事,她應該要告訴我。」
「所以,你的老婆要像收音機,開關切到ON時才准講話,平時不能多嘴?」
他神經再大條也聽得出她在揶揄他。
「我是以很科學、很有系統的角度在找老婆。」他沉下臉來。
她一語就戳破他的罩門。「請問你找幾次了?」
他的臉色更臭了,話也不回一句。她思忖,次數一定很可觀。
「好吧!」她實在很想知道,如果他不說,她自有方法讓他吐實。「如果相親十次可以換一枚印花,請問你現在總共有幾枚印花?」
「……七、八枚吧?」看到她驚訝想笑的表情,他真恨死自己的誠實了。
「這麼多?」她憋著笑,忍不住好奇。「都是你拒絕人家,還是人家拒絕你?」
他看她一眼,面子快要掛不住了。
他清了清喉嚨。「嗯……沒有再聯絡。」
那就是被拒絕了。唉!他的境遇真教人想為他一掬同情之淚。
「怎麼不去談戀愛?看哪個女人對你的眼,就出馬去把她追回來嘛!」她拍桌子鼓噪。「相親七、八十次,都夠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了。」
「麻煩!」他一臉強撐的不屑。
「麻煩?」她瞪大眼睛。「追人與被追,都是樂趣耶!」
「反正戀愛不都這樣?」他故意裝得一臉無趣樣。
她不禁咋舌。「你是受了什麼刺激,想法這麼偏激?」
他實在不想說,他……他根本沒有追求女人的經驗,當然也沒談過戀愛。
打從一進大學窄門,他就一頭栽進電腦世界,這一栽就是十年。
這十年,他相準時機開張創業、突破舊門檻、研發新技術、壯大公司陣容。
每天焚膏繼晷,寫程式、測試程式、解決程式Bug,如此週而復始的循環,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他從床上睡醒,搔搔頭,有根神經扭了一下,他才突然發現,他已經錯過了戀愛的黃金時段。
在大學,他忘了修戀愛學分,去當兵,他錯過了「兵變忐忑期」。
一轉眼,他三十歲了,現在要他出馬送玫瑰花、獻巧克力、抱著泰迪熊在某間公寓樓下大聲呼喊「我愛你」,甚至爬到電線竿上去彈吉他唱情歌……
以上這些,他,都做不到了。
現在他只想低調的擁有一個女人,低調的組成一個家庭,那些騎白馬、揮大刀,救出公主的浪漫童話,就讓年輕小輩去盡情發揮好了,他讓賢。
「喂,在想什麼?」她推推他。
他回過神。「我不偏激,我只不過是採用比較有效率的方法來選老婆。」他辯解著。「而且我相信,大部分男人對結婚的要求都跟我差不多,差別只在於我把話說實了,沒有華麗的包裝,在你聽來很刺耳罷了。」
范可頤很認真地打量他。
從他過長、造型跑掉的頭髮,到他那副黑框復古兼變態的大眼鏡,到他跟上次款式一樣,只是顏色不同的Polo衫,到洗白牛仔褲,到舊舊的球鞋……她做出一個結論。
「你這副德行,就算再集一百枚印花,也還是單身漢一個。」
他白了她一眼。這句話很不中聽喔!
「要相親,幹嘛不把自己打點得好看一點?」她委實想不通。
還有,她能說什麼呢?
有的時候,女人明知直說的話通常是事實,但仍愛那麼一點華麗的包裝。
「我這樣不好嗎?」他低頭看看自己。「既整齊又清潔。」
「但是不帥。」她實話實說,雖然有點傷人。「女人喜歡穿著瀟灑風衣,或者西裝革履也不錯。」
「小姐,現在是夏天,除了『獻寶』的暴露狂,誰會穿風衣?」他合情合理地指出。「而且,我是總工程師,很忙,沒時間回家換套衣服再趕去吃相親飯。」
她哼笑兩聲。「再換幾套衣服也是一樣吧!」
「什麼意思?」
「我見過你幾次,你的衣服都大同小異,你真的有其他衣服嗎?比如麻質西裝?白色襯衫?我敢打賭,你連一件會讓女人流口水的黑色緊身背心都沒有。」
什麼?黑色緊身背心會讓女人流口水?他怎麼都不知道?
且慢,那不是重點——樓懷正有點惱怒了。「我沒時間去買那些東西。」
「所以我猜,你應該是看到一件自認不錯的上衣就買個一打,瞧見一雙可接受的球鞋就買上半打?」
他很不自在,擰緊了眉峰。
老天,她太喜歡他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就佯怒蹙眉的小動作了。
他故意粗聲粗氣。「衣服是女人的事,所以我才說家裡需要一個女人打理。」
「你打算用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吸引一個重視內在勝於外表的女人,娶她為妻,讓她把你改造成一個帥哥?」
聽到有人把他的心聲講出來,他更惱了。
「對!」賭氣意味十足。
「然後她就會得到一個畢生難忘的結婚禮物……」范可頤用力拍了一下手。「Surprise!一個舉世無雙的大帥哥突然出現,」
「你在笑我。」他危險地瞇起眼睛。
「對啊!我在笑你。」她笑吟吟的。「我非常確定,就算你再收集幾百枚印花,也找不到老婆。」
他早就說過,這個話題不適合當今晚的主菜!
他澀澀地開口。「謝謝你的烏鴉嘴。」
范可頤傾身向前,像說秘密般地壓低聲音。
「不如……讓我偷一點尊夫人未來的權利吧!」
「什麼意思?」
「讓我當你的造型顧問,把你改造成『相親一試OK』的超級幸運兒。」她興匆匆地毛遂自薦。
「我為什麼要讓你幫我改變造型?」他問得就像高高在上的面試人員。
她分析給他聽。「第一,你的確需要改變造型;第二,你迫切希望相親成功;第三,我得讓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什麼真本事?」
「我要改變你對專業走秀模特兒的看法,我們可不是腦袋空空的女人。為了這份工作,我甚至去學做衣服,量身、打版、剪裁都難不倒我。」
跟理性的人說話,最好就用理性的思維跟他拚搏。
「再說,我瞭解時尚,知道什麼是經典款與基本款、什麼是過季就丟的流行款,你的荷包會大失血一、兩次,但我保證,只要你的身材不走樣,以後就不必再不太重的置裝費。」她努力推銷自己的才能。
「所以羅!請你見識見識我的真本事。把心心交給我訓練,想必你還是心有疑慮吧?」他只是被心心的夢想所感動,可沒肯定過她什麼。
她錯了!樓懷正默默地想。
他相信她說的她都能做到。從上回心心失蹤,到找到人,到她柔柔地打破他們兄妹開口就吵的僵局,他早已把她看作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會懸在心上的女人,不然他不會想與她「不期而遇」。
但是,她到底有多「特別」?
他還厘不清自己的感覺,只覺得跟她在一起很愉快,很想跟她更親密一點,很想……沒事也牽著她的手,享受手心貼手心、十指交纏的感覺。
「如何?願不願意把自己交給我打理?」范可頤躍躍欲試。
他不情不願地開口。「我的空閒時間不太多。」
這算是勉強答應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像在天上飛,是因為偷到了一點「未來樓夫人專屬權利」的關係嗎?
「放心吧!」她笑出大白鯊式的笑容。「必要的時候,我會是個閃靈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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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幾天,他們相約在百貨公司,直奔范可頤早已選定的幾個點。
她先徐步瀏覽過那些點,樓懷正跟在她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既然你認為模特兒是那麼好的職業,幹嘛不繼續做下去?」
「因為要戰戰兢兢的過生活,我覺得很拘束。」她用指尖細搓布料,測試品質。
「戰戰兢兢?怎麼說?」
「為了重要的走秀與拍攝工作,要隨時小心翼翼地生活著,注意不能跌倒、不能有瘀青傷痕、要健康、不能感冒。」
「總可以休個假什麼的。」
「當然可以,但只要有工作就一定要回來。」
「不能請人替你?」
「在這個行業,如果能被人取代一次,就可以永遠都被取代了。」她意味深長地說。
這倒是跟工程師的處境有點類似,不保持領先,被人迎頭趕上,下場就是黯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