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你也出來活動筋骨嗎?」像巧遇好友的小女孩般,凝香邁大步伐奔了過去,又愛又怕的感覺讓她在離它兩步之外頓住,睜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察顏觀色。
雪兒噴了噴鼻息後走向她,凝香微屏著氣息,在它示好般的摩蹭著她的肩頭後才吁了口氣。
「是阿勇帶你出來的嗎?」漾著天真爛漫的笑容,凝香望進雪兒晶亮幽深的眼裡,試探性的摸摸它,雪兒親暱的偎了過去,發出溫馴的低鳴,凝香霎時有點感動。它願意親近她了呢!
而後雪兒以齒輕咬著她的衣袖,凝香咯咯巧笑,以為它在和她玩著,好半晌後才意會到它的輕扯是同她示意一個方向。
「好好好,我知道了。」凝香嬌笑著和雪兒踩著綠草繼續往上走,在山丘最頂端見著了躺在濃密大樹底下的身影,她頓住步伐,細瞧了好一會兒。
「子滔?」凝香試探性的喚了聲。
躺著的男人聞聲側過臉來,凝香隨即踏步上前。
「你跟雪兒玩得很開心,不怕它啦?」江子滔嘴角微勾起一抹笑。
遠遠的就聽到她和他的馬玩得不亦樂乎,這又是他的新發現,像個小孩子一樣天真的地。
「是啊。」大大的笑容在看清他後收斂了一大半。「你徹夜未歸。」他的服飾完全是昨天出門前的樣子,除了多幾條皺痕,其餘一點也沒變。
在他身邊坐下後,凝香皺起了眉頭。
「你喝了酒。」她的語氣是明顯的不贊同。
「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他斜瞧了坐在身旁的人兒一眼後,合上雙眸。
「嗯,在外應酬做生意,難免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凝香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你知道?」江子滔微帶訝然地半睜開眼睛。
「怎麼不回去休息?」凝香柔聲問道。
「來這兒靜靜地想點事情。」
「想什麼呢?」這般平和的氣氛適合聊天。
「想著怎麼看也看不完的帳冊,怎麼也聽不盡的報告,想著這樣花天酒地的熬夜談生意,弄得自己疲憊不堪到底值不值得,想著錦繡布莊若少了我會有什麼影響。」
「覺得累了?」凝香偏頭望著他。
「偶爾會這樣,尤其是熬夜談完生意後。」他吁了口長氣。「做著這行才能怨著這行,每一行都一樣的。但說也奇怪,怨著怨著,仍是一直做下去,因為本分、因為使命感、因為成就感。總之,大家做這行怨這行,怨著這行卻仍是做著這行。我也是,不斷的協調及處理問題的空檔裡,偶爾也會厭煩的想著,是否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她凝望著遠處,口吻輕柔平淡。
江子滔認真地瞅著她,他以為女人是不會懂這些的,但她是特別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似乎聽見你在怨我。」江子滔似笑非笑地道。
「那麼你聽錯了,回去梳洗一下,好好睡上一覺,你就會覺得好很多了。」她微笑提議。
「不要!我好累,全身無力起不來。」
凝香驚訝地看進他眼裡,他這可是在……撒嬌?
「可是你該睡覺了。」她忍住不笑,正色道。
「就在這兒睡吧!」他慵懶的說。
「不行,今天天氣陰沉,地氣濕重,你睡起來會不舒服的。」果然,他變得有點像難纏的小男孩。
「對啊!你怎麼知道我很冷?」
「冷還不起來?」凝香好笑地說著。
「就是起不來嘛!」
「我拉你起來吧!」她站起,俯身伸手給他。
他的大掌緩緩地握住她的手,一使力,他沒起來,反倒讓欲拉他起來的人兒撲跌在他身上。
「啊!」凝香驚呼一聲,手忙腳亂的試圖從他身上起身,但那個才說自己全身無力起不來的人卻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上半身突來的重量和充斥鼻端、伴著淡淡酒氣的濃郁男人氣息,令凝香有剎那的眩然。
「凝兒……」
她聽錯了嗎?否則怎麼會聽到他語調裡有著一絲急切和難耐。
「讓我起來。」凝香低喊,清楚意識到他的胸正熨貼著她的,毫無間隙的接觸令她的心怦怦猛跳,他的頭靠在她頸項邊,呼出的灼熱氣息讓她的耳根、臉頰都發燙。
而他原本緊握住她的手,正有意無意的以指尖搔著她的手心,令她的手酥麻得完全使不上力。
「讓我起來。」見他毫無起身的打算,凝香再叫,不敢冒險轉過頭看他。
「我……不想。」考慮了良久,他終於回答。
夫妻間的親暱原本無可厚非,但他們並不打算當真正的夫妻,這是不合宜的,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正如同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並不介意他壓在身上,甚至偷偷的開始記憶起種種悸動的心情。
靜默許久後,她問道:「你喝醉了嗎?」
「嗯。」
霎時,兩人達成奇妙的共識,氣氛由緊繃轉為輕鬆。
「你這樣壓著我讓我很難呼吸。」凝香試圖動了動,卻徒勞無功。
江子滔略微調整了兩人的姿勢,讓兩人側身相擁,而他的頭仍然靠在她頸項旁。
「我的手很奇怪嗎?」要不然他剛剛幹嘛一直摸她手心。「你不該讓他牽你的手。」江子滔似在埋怨。
「他?」凝香滿頭霧水。她的手不是只有他在牽嗎?
「算了,不要提他,陪我睡一下吧,我好睏。」倦意如潮水般湧來,他倦極的閉上眼。
「睡吧。」凝香柔聲道,在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以前,她不由自主地將他攬緊了點,不一會兒,他深沉而均勻的呼吸令她知道他已然熟睡。
她撫平裙子,撫著他的背,感受著完全不同於自己柔軟的觸感。
他是個多麼容易讓人喜歡上的人啊!
不知不覺間跌入夢鄉前,這是她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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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源伯,你瞧,那不是少爺和少夫人嗎?」大個兒江順像見著什麼奇觀似的嚷著,卻馬上被噓了回去。
「源伯,你為什麼要叫我小聲一點,大白天的,少爺和夫人在外頭抱在一起睡覺,我們不是應該要把他們叫起來嗎?」江順疑惑地問著,但仍是照著江源的意思把聲音壓得極低。
「傻瓜,看到這種事當作沒看到就是了,知道嗎?」江源小聲地教著。
「喔!」江順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走,我們趕快回莊跟大伙說去。」江源樂得拉著江順的手,往回莊的路走去。
「可是,源伯,你不是說這種事就當作沒看到嗎?既然沒看到,為什麼要和大家說?」
「傻瓜,當作沒看到是對少爺和少夫人,對其他人是有看就要有到,可不能藏私的,呵!呵!呵!大伙聽到了一定樂透的……」
畢竟他們等著少爺和少夫人恩愛的這一天,都等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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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疏落落的陽光自樹葉間隙穿透,點點灑在樹下人兒身上。
江子滔在輕風的吹拂下醒了過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後,他躺在那兒動也不動。
陽光露了臉兒,天氣自是暖和了起來,但稍早時卻是透徹心脾的冷。
是因為這樣才抱她的吧!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溫暖。江子滔出神地想著。
是啊,溫暖!她總給他非常溫馨的感覺。他可以說是在布匹裡頭滾著長大的,而她給他的感覺就像布匹般,既親切又自然。
當然,偶爾她會有點像奶奶——他這一生中最敬愛的女人,令他不自覺間有著又敬又愛的情緒。
他輕薄了她這是事實,他知道她不會追究這讓他安了心,而這安心卻讓他對自己有點寒心。
這樣實在卑鄙!
但你想怎麼樣,你不可能對她負責的,你已經有蘭兒了。薛瓊蘭羞澀嬌美的臉龐倏地浮現在江子滔腦海。
這種事不會再有第二次,畢竟他有蘭兒,不該再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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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和少夫人間相處的感覺變了。
少爺和少夫人共餐的時候變多了,大部分的時候在莊裡,偶爾相偕出門去。
少爺和少夫人私下談話的情況也變頻繁了,白天、夜裡都有,由大伙偶爾經過偷聽到的結果,他們大部分談的是莊裡或布莊的事。
還有,少爺甚至親自教少夫人騎馬。天色將暗未暗時分,偶爾會見著他們騎著雪兒在落日餘暉中拖著長長的影子、帶著滿頭滿身的草屑泥屑,有說有笑的回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兩人相處時眉眼間若有若無的情愫,再笨的人也清楚少爺早喜歡上少夫人,不再排斥她了。
但他們搞不懂少爺為何仍然睡書房?為何還不讓少夫人成為真正的少夫人?
唯一的解答是蘭兒小姐,少爺仍舊深愛著蘭兒小姐,比對少夫人的喜歡還要多。
可是這就讓大伙更迷糊了,少爺見蘭兒小姐的次數不但沒有以前多,甚至更少。
而聽說蘭兒小姐為此悶悶不樂快生病了呢!
「少夫人,聽說蘭兒小姐不開心,好像快生病了呢!」雪青邊為凝香梳頭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