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還沒往上爬,已經聽到上頭傳來急急的腳步聲,往地下室而來,接著,葉甘慶就出現了。
四目交接,他緊繃的五官露出釋懷的神情,頭髮亂糟糟,下眼窩有明顯的黑影,看來這些天,他心裡也很不好受。
「小葉,你終於來了。」維娜斯笑著和他打招呼。
事實上,除了程家欣之外,眾美女們全衝著他露出笑容。
葉甘慶禮貌地點了點頭,見心愛的女人故意把臉撇向一邊,他嘴邊的笑變得苦澀。「妳……妳們沒事就好。快上去吧,別留在這裡。」
這時,鍾海嘿了一聲,慢條斯理放下撞球桿,又慢條斯理踱了過來。「小葉,雖然我們認識很多年,交情好得不得了,你好歹也要留點面子給我,人是我帶來的,怎麼可以讓你說放就放?」他眼神一掃,幾個少年自動自發地擋在樓梯口,擺明不放人。
程家欣秀眉微蹙,偷覷著現場狀況。海哥的語氣雖然輕鬆,卻讓人忍不住發抖,再瞄向葉甘慶,發現他神情再次繃起,雙目細瞇,模樣好嚴肅。
到底怎麼回事?他們不是朋友嗎?唉唉,她歎著氣,暗罵自己沒用,想說服自己他們是故意在她面前演戲,吋心臟還是咚咚咚跳得好快,替他擔心。
葉甘慶舉步向前,擋在她們前面,直視著鍾海。「海哥,不要玩了,我的事我自己解決。」
鍾海哈哈大笑,雙臂扠在腰上,沒理會葉甘慶,頭一偏,對著程家欣說:「我告訴妳吧,三十分鐘前,我打電話給這小子,告訴他,我找人把妳綁到這裡來,因為妳不識相,居然甩掉他,所以打算給妳一點苦頭嘗嘗。他一聽,急得快瘋了,飛車趕來救妳,有沒有很感動?」
程家欣又迅速瞄了葉甘慶一眼,此時,那張麥色臉不苟言笑,緊抿著唇,彷彿現場情況有多棘手似的。
「有什麼好感動的?你們……你們不要再演戲、唱雙簧了。」她又想掉頭走人,卻硬是被擋下。
一群女人見情況不對,好幾個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報警。海哥又丟出-個眼神,那群少年蜂擁而上,伴著尖叫和咒罵聲,她們的手機連同包包全被扣押起來。
「不要緊,別緊張。」葉甘慶低聲安撫著,對她們微微一笑,眼神停留在程家欣臉上,似乎想說什麼,唇掀了掀,卻又移轉目光。
鍾海搔搔長滿短髭的下巴,看起來自在愉快。
「可憐的小葉,你知道規矩的,要從我這邊把人帶走,多少要付出點代價。唉唉唉,為了你,我冒著被我家老婆大人發現的危險,重出江湖,你也知道,我一向玩真的,竟然有人說我住演戲,和你唱雙簧?哇哩咧,超不爽的。」
「要幹架嗎?」葉甘慶問得平靜,已脫掉外套,慢慢捲起衣袖。
鍾海咧嘴一笑。「你不讓我拿她開刀,我只好拿你開刀啦。」
「打完了,不論輸贏你都放人?」很長時間沒有練拳,葉甘慶已有被痛揍的心理準備。
這是無妄之災,他認了,明白不這麼做的話,他今晚休想帶她們走。海哥不玩則已,一玩就要來真的,倒不是當真會傷害她們,但至少也會強迫扣留一段時間。
「你怎麼這麼沒志氣?」鍾海笑罵著,開始摩舉擦掌。「認真點,我可不會放水,要不然人家會說我在演戲。」有意無意地瞄了瞄程家欣。
地下室已讓出一小塊空間,看著兩個蓄勢待發的男人,程家欣忍不住納悶,還在疑惑他們玩什麼把戲時,鍾海缽大的拳頭突然揮向葉甘慶,力道之大,彷彿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心臟緊扯,因為葉甘慶差些被揮中,同期姊妹好幾個發出驚呼,大家妳挨著我、我抓著妳,不由自主全縮成一團。
鍾海的體型較葉甘慶壯碩,活動著肩頭,他的腳步靈活極了,一看就知道曾經受過專業的拳擊訓練。
葉甘慶眼神專注,俐落地閃過對方連續三次的進擊,等待時機出摯。根據以往對打的經驗,在他狀況最巔峰的時候,也才和海哥打成平手,從沒一次真正贏過。
所以,今天他豁出去了,鼻青臉腫就鼻青臉腫吧,不管是揍人還是被揍,至少,這些天積在心裡的悶氣終於有機會好好發洩。
他搶了兩步上前,左臂有效地擋住對方攻擊,一記右勾舉揮向鍾海的腰側,擊中的同時,對方也以一記勾拳打向他的肚子,力道甚至比他更強,兩個男人同時悶哼了聲,但葉甘慶發現自己差點直不起腰。
程家欣眼睛瞬也不瞬,手下意識摀住嘴巴,見葉甘慶挨了那-下,她整個人跟著顫抖。
「再來。」鍾海將他推開,好心地給他幾秒鐘恢復。
葉甘慶微喘著,忍住想揉揉肚皮的衝動。「再來。」
這一次,兩個男人沒周旋太久,一下子又纏鬥起來。
拳腳動作越來越快,鍾海十拳當中有七拳左右負責攻擊,相反的,葉甘慶就得將大部分的精力用在擋拳上,一個沒留神,右臉已狠狠挨了一記。
眾家美女跟著驚叫,程家欣卻叫不出來,重重咬住自己握成小拳頭的手。
老天,他們瘋了嗎?!
葉甘慶腦中嗡嗡作響,眼睛似乎腫起來了,有些睜不開,感覺左邊有風,他迅速地抬起手臂抵擋,跟著砍下一記手刀,鍾海哼了聲,隨即往他後腰回敬兩記重擊。
他彎下身,順勢抱住對方腰際,用力往牆上推撞。
鍾海痛苦地揪起眉,提起膝蓋使勁頂他腹部,好不容易抓到他的前襟,又來一記右勾拳打中他下顎,教他整個人往後飛。
痛快!
痛快呵……
葉甘慶流著兩管鼻血,昏沉沉的,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身體的痛楚到達某個程度時,全身會詭異的泛麻,輕飄飄的,所有感覺變得十分遲鈍。
他動也不想動,嘴角卻淡淡勾勒,耳鳴還持續著,週遭好像響起不少尖叫聲,他聽不太清楚。
程家欣快瘋了,見鍾海大踏步朝葉甘慶走去,還以為他仍不打算罷手。
「不要碰他!」她衝了過去,沒發覺臉上都是淚,叫聲夾雜著好重的鼻音。
跪在仰躺的男人身邊,她胸口痛得要命。那張可親溫柔的臉如今實在慘不忍睹,鼻血染紅半張臉,兩隻眼腫得跟核桃似的,嘴唇也破了,寬額還有擦傷……
「阿慶?」她吸吸鼻子,小心翼翼把他的頭放在自己大腿上。「你醒醒啊……」聽那聲音像又要哭了。
透過眼縫,葉甘慶瞧見她,也聽見她喊他「阿慶」,不再連名帶姓地叫。他的唇微微牽動,還沒擠出話來,她又氣呼呼地不知衝著誰大聲叫嚷--
「他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叫救護車?!下手這麼重,你你……你這樣算什麼朋友嘛?!」說是仇人還差不多。
鍾海抹掉一額頭的汗,揉著適才遭重擊的肩頭,嘿嘿笑著。
「這樣才叫作朋友啊。為了洗刷他所背負的罪名,不再讓妳繼續誤會下去,我只好犧牲一點,重重的揍他,讓妳明白我們是玩真的,不是演戲,也不是唱雙簧。還有啊,他死不了啦,頂多在床上躺個兩天。」
「你--」程家欣瞠目結舌,實在搞不懂男人間的友誼。
鍾海齜牙咧嘴地活動肩頭,又說:「他被我的拳頭揍,其實沒那麼痛;妳沒揍他,光幾句決裂的話就把他打到阿鼻地獄去了,誰比較狠啊?妳自己想想。」
程家欣怔了怔,尚未回過神來。
鍾海忽然大張大合地拍拍手,豪爽大笑:「來來來,大家都是好朋友,把包包還給各位小姐,這裡太悶啦,我們去頂樓開party,吃燒烤、喝啤酒,唱那卡西,盡量『黑皮』,不要客氣啦!」瞬間,又變回正派經營的燒烤店老闆。
見危機解除,再來就要靠小倆口自個兒去「喬」,沒人幫得上忙,一干同期姊妹拿回自己的包包,當真快快樂樂跟著鍾海上頂樓大吃大喝去了。
隱約間,還可以聽見她們嘰嘰喳喳的說個不--
「海哥,我們可不可以也這樣叫你?哇啊,你真的好厲害喔,海哥,你以前是不是混過黑社會?」
「海哥,你怎麼練拳的,有人數過你嗎?你收不收學生?我、我拜你為師好不好?」
鍾海的笑聲響得可怕,不知說了些什麼。
聲音逐漸遠去,週遭終於安靜下來,偌大的地下室只剩一對男女。
「阿慶……」程家欣從包包中掏出濕紙巾和面紙,動作輕柔地擦著葉甘慶的臉,見紙巾一下子便染得血紅,她心裡難過,淚珠控制不住地拚命落下,滴在他頰上。
葉甘慶眼睫顫動,意識清醒許多,勉強透過雙眼細縫想瞧清她的五官輪廓。
「家欣……」他的聲音像被人用力掐住喉嚨,啞啞的,有些破碎。「怎麼哭了?」
她喘著氣,沒回答他的問題。
他歎息,想碰觸她的濕頰,手抬到一半忽然沒力,痛得大皺其眉,結果牽動臉部筋肉,簡直痛上加痛,看來知覺已漸漸回復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