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跟來啦!」她回眸瞪了他一眼,見他無辜地舉起那束香水百合,好似只要她收了花,他就不再打擾她。
感受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關愛」眼神,程家欣深吸了口氣,決定快刀斬亂麻,有些粗魯地搶過那把清新百合,隨手丟在小拖車上,冷著聲說:「花我收了,你可以走了。」
葉甘慶點點頭,溫聲言語:「妳先上去開會,我等妳一起走。」
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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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十五分鐘開完檢討會,將免稅品的金額交回當職人員鎖入保險箱,程家欣上了一趟化妝室,將制服和鞋子換下,把大行李箱直接留在置物室裡,因三天休假後,她還要飛一趟歐洲大長班,大行李直接放在機場,省得扛來扛去。
她在辦公室裡又賴了十幾分鐘,等那些要搭公司車的同事們都下了樓,她才拉著小拖車跟著衝下去,心想,等會兒一坐上公司車,就請司機先生馬上開車,可以減少被那男人堵到的可能性。他想等,那就讓他呆呆地等個夠吧。
心裡打著如意算盤,可等她走出機場候車站,卻只來得及看見「環航」公司小巴的車尾,瀟灑地揚長而去。
「耶?」空服員姊姊們不知道她也要搭車嗎?嗚……怎麼放她鴿子?
「我請她們先走了。咦?妳的行李只有這些嗎?」高大身影籠罩過來,一下子便搶過她手裡的拖車。
「葉先生?!」她不敢置信地用眼神指控他,「你憑什麼這麼做?你、你太過分了!」她用力跺腳,向來引以為傲的淑女風範正面臨最大考驗。
葉甘慶動作十分迅速,將她小拖車的手把收納起來,直接塞進一輛霧金色CR,V家庭房車的後車廂。接著又過來替她打開前座車門,好脾氣地說--
「先上車吧?」
她鼓著俏臉瞪人,動也沒動。
他歎了一聲。「我明白今天的舉動是突兀了點,但我沒有惡意,只是心裡有些事,覺得可以告訴妳,另外,我還想請妳吃頓飯,唉……妳幫了我兩次,我一直記在心裡。」
男人的語氣真實而誠懇,程家欣望進他黝深的眼底,胸口微微發熱,美顏上的冷霜不知不覺間消融許多,沉吟了幾秒才開口--
「那也……那也沒什麼。」兩次都是他突襲般的抱住她,然而,在香港飯店裡的那一次,她心中某塊角落被觸動了,放鬆身軀回抱著,隱約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擁抱所產生的能量,真能在無形中治癒某些東西。
「對妳或者沒什麼,對我意義卻大不同。」他淡笑,比了一個動作,「先上車好嗎?後頭的人在抗議了,還是妳想看我被圍毆?」
後面是一長串機場排班的出租車,他的家庭房車久久不開走,運將大哥們已經很不耐煩了,機場管制範圍內雖然不能狂鳴喇叭,但不少運將們把頭探出車窗,「干譙」聲浪漸漸湧來。
程家欣想笑又趕忙抿住,怒氣已消了大半,她提著米色裙紗,終於坐進車裡。
替她關上車門,葉甘慶回到駕駛座,發動引擎順著車道駛離。
車內流瀉著溫柔藍調,她記得這首曲子,是艾拉費茲潔蘿的Like someone in love。和他初次見面的那個午後,那家神秘咖啡館裡也是放著同樣的歌曲。
唔……她下意識甩甩頭,不太明白怎會記起這種瑣碎的事。
「我比較喜歡路易士阿姆斯特朗。」沒頭沒腦地,她突然迸出一句,搬出藍調之王來堵藍調之後,有些故意挑剔。
葉甘慶挑眉,雙手穩健地放在方向盤上,平靜地說:「妳喜歡路易士,我鍾情艾拉,異性相吸,這很正常。」
咦?竟然沒跟著附和?程家欣有些輕訝。
以往追求她的男人,總是把她捧得高高的,什麼都順著她的意,就算她來個現代版的指鹿為馬,恐怕那些人也會全由著她去,不敢吭聲。
瞄見他嘴角的淡笑,她咬咬唇,故意驕傲地抬起下巴。
「我把你的花轉送出去了,給我們當職的小孟姊姊。」刻意要他知道,強迫她收下的花,她一點也不眷戀。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神情帶著點高深莫測。「花本來就要送人的,借花獻佛,也算功德一件。」
厚--這男人!
程家欣瞇起美眸,摸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我告訴你,我今天很累,你要請我吃飯可以,可是我不想去任何大飯店、大餐廳喔。」那種地方連用餐也要講究一大堆禮儀,用刀用叉都得按順序來,煩都煩死了。
葉甘慶這次笑出聲來,眉眼透出濃烈的愉悅,語氣卻低:「我瞭解。我先送妳回家,然後再出來找地方吃飯。」
她心一促,忍不住追問:「那……那是要去哪裡啊?」
夕陽餘暉照進車窗內,親吻著那健康的麥色臉龐,他露出整潔的白牙--
「當然是好地方。」
第五章
夜色輕籠的淡水河畔,沿著河岸的店面招牌熱鬧閃爍,又恰巧遇上周休二日,往來人潮從一早就沒停過。近幾年,河堤漸漸規畫出十分寬廣的空間,雖然假日一到,大家一窩蜂往淡水湧進,河岸一帶比以往熱鬧,卻也不覺得擁擠。
還真是「好地方」呢。
坐在緊臨河堤、七層樓高建築的頂樓,四周圍著及人腰高的鏤空鐵欄杆,程家欣側眸往下瞄去,心裡覺得好笑。店家鑲掛在樓牆上的直立貳招牌霓虹燈閃耀,「好地方」三個大字立即吸引她的目光,下頭紅綠兩色的燈炮還排出四個較小的字--海鮮碳烤。
頂樓佈置得很有香港大排檔的感覺,掛了不少閃亮的燈泡串,十幾桌的位子幾乎全滿,客源挺廣的,有結伴聚餐的大學生、看來意氣風發的精英人士,甚至也有全家老小一塊兒出遊的。
氣氛活絡熱烈,服務生來往穿梭,又上生鮮蔬菜,又上清涼冷飲,食物已泌出油脂,在烤網上發出滋滋聲響,聽起來教人食指大動,而風徐徐吹來,竟絲毫末感燥意。
忽然--
「小葉,媽的!很不夠意思喔,連我結婚你也敢不來,真他媽的欠K!」一個拳頭揮來,直直打中葉甘慶肩頭,跟著,一名四十多歲、蓄著短短落腮鬍的黝黑男人跳了出來,雙目亮晶晶的。
葉甘慶揉著肩膀苦笑。「海哥,我發誓,我真的很想來參加你和瑛姊的婚禮,但我人被丟到國外去,飛機又因霧太大沒辦法起飛,你們大家喝喜酒慶祝時,我一個人可憐兮兮地在倫敦機場閒晃。唉唉,人沒到,至少大禮到了,你饒了我吧。」
鍾海咧嘴笑。「幸好你這小子還懂得一點點義理,要是連紅包也沒到,我臉皮厚,殺都要殺到你家去討!」
程家欣靜坐一旁,美眸透著好奇打量他們。
此時,落腮鬍男人也注意到她,黝黑的大臉轉向,粗擴的眉微微挑起。「小葉,這位是……」
「你好。我姓程,程度的程,程家欣。」她大方頷首,神態輕鬆。
「妳好。我是鍾海,大家都叫我海哥。」他大手揮了揮,「雖然我看起來差不多可以當妳叔叔,但妳千萬別叫我海叔,拜託!」
她被他卡通式的驚恐表情逗笑。「我知道了。」
葉甘慶進一步為她介紹,「海哥是這家店的老闆啦。我剛進大學就一直在這裡打工,那時『好地方』才剛開始營業。」
「嘿!」提及當年,鍾海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告訴妳,那時真的很慘,年輕時不懂事,耍酷耍狠樣樣來,等年紀大些,想得多了,打算做些生意,安定下來從頭來過,就把所有積蓄全砸在這家店,可是根本不懂要怎麼經營……」他將棉質短袖拉到肩頭,裸露的上臂有一大片刺青,接著又說--
「店開張三個月,每天都在賠錢,每天都有工讀生被我嚇走,呵呵呵,還好最後來了一個小葉,媽的!我一見到他,就知道這小子有料、腦筋好。」
程家欣下意識瞥向葉甘慶,後者但笑不語,灌著麥茶,雙目調向對岸朦朧的觀音山。
鍾海嘿嘿笑,拉回程家欣的注意力。「他這小子膽子特別大,有天我關在店裡喝悶酒,他竟然把一疊厚厚的經營方案放在我面前,堅定的對我說,要成功、要賺錢,一切就只能聽他的。靠!我那時八成真喝醉了,醉到沒力,竟然能容忍一個小毛頭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說著,他又一拳打向葉甘慶,笑歎:「不過幸好有他,『好地方』的分店都開到基隆、蘇澳、台中、高雄去啦,我現在也勉強算得上是大老闆,呵呵小葉……」
葉甘慶警覺地瞇起眼。「海哥……你不要這樣看我,我會害怕。」彷彿隨時要撲來抱他,那勁道他嘗過,勒得他全身骨頭都快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