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嗎?」黑田醫生又會錯意了,臉色一沉。「放心,櫻得罪了德森島上的貴客,會得到適當的懲戒——」
「不——不是啦!」白梵天大喘幾口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的天!31A!31A耶!真的假的……」
「什麼叫『31A』?」哪種疾病的代稱嗎?黑田醫生還想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是櫻臉色一變,狹細的黑眼中殺氣再起,柳葉小刀又將出袖——
「他——不不,她——」白梵天總算在百轉千折中表達出自己的大發現。「是女的!」
第二章
德森島,位於日本四國近海內的唯一大島。
一如日本四季分明的氣候,德森島也春夏秋冬地度過一年又一年。
該島上稱得上有特色的景觀,就是位於島中央的德森火山了。
德森,是數百年前便開始坐鎮此島的侯爺之名。德森侯權傾朝野,就算其當事主公覺得這個部屬勢力過大而欲剷除,卻又只能將該家族流放至此便算了事,任他在此聚地為王。
一代接一代,德森島在日本經歷一連串動盪,從江戶鎖國一路走到明治維新至今,依然維持淳樸古老的風貌。
比方說,「嘩……」被迎下車,白梵天為眼前所見的景觀而讚歎。
古老巍峨、尖頂平磚,三層樓高的堡壘城垛依著火山,傍著地勢而築,在蔥蔥鬱郁、特意栽植的林木的半掩半護下,德森城彷彿一尊不動明王,張著沉默的眼,同時看顧著一望無際、雲靄滿佈的天際,以及它的腳底下一幢幢平矮屋舍中的云云眾生。
又比方說,「歡迎回來!」甫一踏入烏沉沉的大門內,男女分成兩列恭迎,均是素玄色和服裝扮,顯示出其一統性--連彎腰鞠躬的角度都絲毫不差,顯出平日的訓練有素。
「歡迎貴客!」
「啊,這……」白梵天搔搔金髮,再看看自己身上簡便運動服的打扮,他能怎麼辦?
「HELLO?口尼幾哇?」用最簡單的日語響應。「口把哇?」還有,「歐嗨悠口哉媽斯?!」哪一句最恰當?
「請。」不過,很快就有人解決他不懂日語的困擾,一名中年女子出列,挽袖伸臂比個移駕的手勢,而先行走了數步的黑田醫也回頭頻頻張望,似乎在納悶他怎麼還沒跟上,至於那個31A--
「咦?」白梵天左右張望,卻看不見她的身影。
「白醫生?」黑田醫生再度呼喚。
白梵天朝他揮揮手。算了,既來之得安之,反正一時半刻是離不開這個什麼德森島了,他就不如去看看那位叫什麼少主的傢伙。
而且--白梵天臉上帶著微笑,心裡卻在冷哼。他現在不計較不代表他不記恨--居然膽敢綁架他?那就要有膽量承受他日後爆發的怒火。
踩著擦得光潔的木質地板,一路發出很有規律的「吱∼∼嘎∼∼吱∼∼嘎」響,潔淨的長廊上兩旁都是一扇扇紙門,一打開就是一間典雅的和室,而且都有人;或男或女端正跪在門口,只要白梵天經過,房裡的人就對他深深磕禮,連額頭磕上門檻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MY GOD……」每「咚」一聲,白梵天總會心一驚,強行忍下在胸口畫十字的衝動,而且更奇的是,當他加腳步想盡快通過這條長廊時,磕頭聲也跟著他的速度加快。恐怖喔!
好不容易走到長廊盡頭,白梵天已是氣喘如牛。
黑田醫生打開盡頭房間的一條門縫,與裡頭的人低聲交談數句--
不過眨眼間,紙門便往旁拉開。
追求簡單即是美,房間裡的榻榻米只鋪著一席床褥、一隻方桌,黑檀木的桌面上擺著插有紅花的清水燒瓶,幾隻繡面椅墊收在方桌底下,一名同樣穿著素玄色和服的年輕侍女忙著取出墊子讓客人就座。
「少主?」黑田醫生還不敢大剌剌踏入房內,先候在門口出聲。「白醫生請來了。」
「進來吧!」那團隆起的被窩動了動,令白梵天吃驚的是,這位被稱為少主的男人,不,是少年,比他所想的更為瘦弱蒼白。
少年留著一頭長髮,儘管五官俊魅,卻被病魔給折磨得不成人形;他身著水藍色和服,寬長的袖襬繡著某種圖樣。
少年虛弱地起身,不過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引起一兩聲咳嗽,年輕侍女連忙輕拍他的背,幫他順順氣。
「真是……」少年好不容易才開了口,聲音清清淺淺的,很溫和,讓人想起一泓漾出淡淡水紋的湖面。「你好。」
「你好。」這種有禮的態度,可和白梵天預設的蠻橫無禮相差了十萬八千里!他不自覺地對少年產生好感。「我是白梵天,你就是那位少主?」
「是的,敝姓德森。」少主自我介紹著,「請這樣叫我就可以了,白醫生。」
「是喔?」白梵天一屁股往椅墊坐下,兩腿一盤,開始和德森聊天。
讓黑田醫生感到訝異的是,少主原本略顯疲倦的神態,隨著聊天時間的拉長而愈來愈有精神。
或許是白梵天這個外來客所帶來的話題很新鮮,也或許是他的活力感染了少年;總之,白梵天滔滔下絕的講著一些德森島以外的人文風情,講到興奮處還會比手畫腳一番。
「咦?那是你們日本的卡通耶!叫什麼皮卡丘來著?牠一發功全身就會『滋滋滋滋』地發出電流,然後『皮卡皮卡皮卡丘』喊著去攻擊對手了,就像這樣……啊--」突然,他一骨碌的從椅墊上彈跳而起,「黑田教授,你怎麼偷捏我屁股?」
「白醫生!」一張老臉尷尬得泛紅。黑田醫生怎樣也沒想到白梵天會如此粗神經,居然把他的暗示當成性騷擾。
「黑田長老恐怕是在提醒你該替我看病了。」德森微微苦笑,也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很抱歉,白醫生,長老他們不該對你用這種強迫的手段……」而他雖然名為少主,卻因為長年臥病在床而沒有實權,很難做得了主。
「那不是你的錯。」白梵天雙掌一拍,搓了幾下才又問道:「來吧!告訴我你幾歲開始不舒服?又是哪裡不舒服?」
黑田醫生驚訝地脫口而出,「這些在少主的病歷上不都寫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想聽病人親口說。」
「好的,」德森隨和地道,稍稍整理一下思緒,便開始細說從頭,「據說,大約從我三歲時就……」
白梵天仔細聆聽著,只是,他的眼神偶爾會游移一下,彷彿在思考些什麼,額際冒出一點點汗水,旋即又像沒事人似的斂目低眉,只有唇角輕勾起一抹自己才懂的微笑--
忽地,白梵天微仰起頭,朝天花板的某個角落眨眨眼。
他看得見她?
心下不無震驚,櫻有一瞬間的失神,隱匿在暗處的身形險些現身,直接逼問他怎麼會發現她的存在?
但她不能,她只能按兵不動地守在原處,一如往常的守護著少主。
少主和白梵天似乎聊得很開心,櫻貪婪地看著少主放鬆的表情,臉上的老成減去了不少。
就在她看得入神時,忽地,一記冷銳流氣從後方擦耳而過。
輕斥一聲,櫻的足尖一點,從天花板的開口處飛身而出,揚起黑亮的長髮,一下子就護衛在眾人之前。
「少主小心!」她話未完,一記不知從何射出的子彈,挾著疾風貫穿侍女的肩頭。
德森驚喊出聲,黑田醫生則奮不顧身的將少主撲倒在床褥上,用自身去掩護他。
「追!」櫻吹了聲聲響,呼喚共同守護少主的同伴一同追去。
但是,放冷槍的敵人顯然已經從容逃逸,櫻再度回來時,羞愧得臉都抬不起來了。
「讓少主受驚了,櫻該以死謝罪。」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在她身上可真是發揚光大。
「這不是妳的錯,櫻。」德森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這些年來若沒有妳的保護,恐怕我這條命早就保不住。」還反過來安慰她。
「來,讓我看看--妳沒受傷吧?」溫情的眼神一一瀏覽過她的臉、脖子、手腳,櫻則努力保持著面無表情,承受他關愛的眼神,少女芳心急促的怦跳個不停。
「少主……」櫻微啟雙唇,忘情地想吐露出這些年來的愛慕之意,旁邊卻射來兩道興味十足的眼神,讓她驚覺到自己的失態。「謝謝少主的關心。」
哼!那個金髮碧眼的傢伙在笑個什麼勁?櫻不禁老羞成怒,很想再度把他拿來當作柳葉小刀的活靶子練習。
「櫻?」陸續歸隊的同伴在門外小小聲呼喚她。
「請容我先告退。」她一得到應允就立刻退出房外。如今的首要之務就是加強守護少主。
今天的失職將會化為她奮發圖強的巨大動力!
可是,稍後櫻卻接到另外一項新的指令。
「櫻,從現在開始,妳暫時擔任白醫生的守護。」德森再度召喚她入房,劈頭就告訴她這件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