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說得認真,李晴不禁詫異,「你怎麼這麼說呢?我還以為你們是好兄弟。」
「跟那種人做兄弟未免太污蔑我了!」李非雲忿忿的說。
一想到飛雪對他的深情不悔,李非雲就更加生氣,萬焐裎到底哪裡好,值得她這麼死心場地的對他?
李晴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這是怎麼了?去賓江前還好好的,怎麼回來就反目了?」
「放心,衝著你的面子,我不會跟他撕破臉的。」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這兩個交情匪淺的好兄弟會翻臉成仇?
「是為了飛雪吧!」為了那個至今仍讓她耿耿於懷的名字。
「什麼?」
「你們反目難道不是為了她。」李晴咬住下唇,委屈的說:「不是嗎?」
「你別胡亂猜,怎麼會跟飛雪有關係?」他勉強的說。
因為他不想讓晴兒捲進這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裡,她知道得愈少愈好。
「你騙我。」她悠悠的說,「我不是傻子,如果不是情之所表的話,怎麼會連昏睡中都喚著她的名?」
「真的?!」那個寡情薄義的男子會喚著飛雪的名?他不信,這不可能的!
她點點頭,「但願是我聽錯了,但是這又是千真萬確的事,她想假裝沒這回事都不行!
飛雪的名字令她如芒刺在背,無法不在意。
「或許你真是聽錯了。」
「不!」她堅定的說:「皇兄,你知道些什麼對不對?柳飛雪當更是萬焐裎的表妹?」
「我騙你做什麼?血緣關係是我編得來的嗎?」
「可是……」
他拍拍她的手,安慰的說:「別胡思亂想了,天色也暗了,我要去看飛雪。」
「皇兄!」李晴猶豫一下,終於含怨問道:「我嫁給萬焐裎真會幸福嗎?」
「會的。」他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他會好好待你的。」
李晴轉過頭去,讓視線落在那隨著秋風搖擺,燦開的黃花叢之中。
她要的不只是好好待她而已,而是好好的愛她呀。
第五章
夜色就像貓的腳步一樣輕盈,無聲無息的降臨,鵝黃色的明月已經掛上天際,初秋時分,地面和草葉已經薄薄的沾上一層秋露。
夜已經深了,飛雪仍然沒有睡意,敞開著窗子對著滿窗的月色她愁腸百結,來到京城已有一段時日,如今都已是初秋,她心中的愁結仍未解,而李非雲對她的諸多情意,她只能辜負了。
她已經沒有多餘的感情可以燃燒,她覺得她所有的心力都已經被那份痛楚的愛給消磨光。
忍不住坐在窗下的書桌,她提起筆來無情無緒的隨手寫了一首詩——
重樓客竟去,小園花飛雪,腸斷不忍掃,所得盡濕衣。
此恨秋風難,魂夢與君同,愁尋舊蹤跡,相逢不相從。
寫完,帶著淡淡的淒涼和愁緒,她垂著長長的睫毛,低低的暗誦著自己隨手胡寫的詩,感覺有些淒涼冷清。
夜風從窗外吹了進來,她有些倦了、有些累了,於是有些困頓的伏在案上,忘了夜風涼如水,忘了自己衣衫單薄,她輕輕的咳嗽幾聲,昏昏沉沉的睡著。
依稀之間,她虛虛實實的做了一個夢,似乎有人輕輕的來到她的房間。來人立在她身邊,撫過她的髮鬢,閱讀她隨手寫下的雜詩。
似夢?非夢?一切都在依稀彷彿之間……
窗外已是曉月將沉、星光黯淡而天色微明,一陣沙沙的細碎雨聲將她驚醒,她直起身子,一件繡花暖襖從她肩上滑下。
她連忙抓住滑下的衣服,茫然的盯著緊關的窗戶,窗外似乎下起細雨。
是誰怕她受寒,為她關上窗?是誰憐她單薄,替她加了衣裳?
是誰……拿走她胡亂寫的詩?
她並不是在做夢?真真切切有人進來過了,會是誰?
飛雪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她推開門走入紛飛的細雨中,她癡心妄想的以為那個人是她的裎哥哥。
會嗎?會是嗎?
靜幽幽的湖邊小徑上有著暗淡而昏黃的光芒,有個淡淡的人影正消失在小徑的另一頭,她像是追趕什麼似的急步向前,她的衣裙在碎石子路上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雨水和露水爭著濡濕她的鞋子和衣襟。
終究她還是跟不上那人的腳步,才過一個彎她就已經失去那人的蹤影。
她心裡一急,跑了起來,差點和從另一條路上出來的人撞在一起。
那個人一把握住她的肩頭,幫她穩住重心,以免跌倒。
「飛雪,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看著李非雲斯文的臉,她心下一緊,難道剛剛那人是……
但他冷絕的表情和如刺一般的話扎進她的心,她不禁斷了這念頭,不可能的……
傷心的淚水混合著雨水落下來。
「進屋去吧!受涼就不好了。」他解下身上的披風,為她被上。
飛雪愣愣的被他拉進屋,仍然回頭看著那幽幽的小徑,心中仍冀望會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那裡走來。
李非雲舉起袖子,溫柔的替她擦拭額頭上的雨水,極近的距離讓飛雪覺得有些心也阮。
她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看著她防備的模樣,失望之意明顯的浮上他的雙眼,不禁歎一口長氣,「去把濕衣服換下吧。」他坐下來,「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
好消息?飛雪會覺得這是個好消息嗎?看了她的表現,他實在是沒有把握。
飛雪走入內室,開了箱子取出一件乾淨的衣服,脫下濕衣服後,她注意到如細絲般的雨從未拉上的窗戶飄進來。
她的眼光幽幽的、遠遠的望著。
突然,她被槐樹下一個在暗夜裡閃爍的小光源吸引視線。
她仔細的瞧過去,似乎有個人影斜倚樹下,她的心猛地漏跳一拍,隨即打鼓似的狂跳起來。
那高高的身影彷彿是他!「這……真會是他嗎!
突然有一隻手無聲無息的接近她,一把拉住她,將她拉離窗前,雙雙倒在床上。
飛雪嚇得厲害,一聲悶哼消失在喉嚨深處。
李非雲密密的將她圈在懷裡,「別看!飛雪,別看。」他苦澀的說。
他開始相信晴兒說的話了。
當他因為覺得氣悶而推開窗戶時,就發現萬焐裎的身影藉著黑夜的掩飾隱在樹下。
那是個心口不一的男人,口口聲聲的說恨她,但卻又為什麼深夜來窺視她?
他希望飛雪永遠都不要發現。
飛雪驚慌的推著他的胸膛,死命的搖頭。
「你看到了,你還是注意到了是嗎?」他痛苦的問,「飛雪,為什麼?怎麼樣才能斷了你的念頭?怎麼樣你才能愛我勝過愛他?告訴我,我要怎麼做!」
不要、不要!她在心裡大喊,不斷的低泣。
別這樣對我,求求你!
他深深的凝視著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這麼的渴望擁有一個人。
可是她會恨他、她會輕視他。如果他輕薄她,那她永遠也不會愛他。
他頹然的放開手,飛雪連忙坐起身來,抓住衣服遮住春光,屈辱的眼淚和驚懼猶存。
「對不起。」他苦笑,「我一時失態。」
她將自己縮在床角,無助而淚光盈然的眼眸彷彿是種指控。
「飛雪!」他懊惱的想把自己掐死,他一時衝動的後果是讓她離他更遙遠。
「抱歉,我管不住自己因為嫉妒產生的衝動,我保證不會了。」他苦澀的說,「別怕我好嗎?」
她垂下頭,李非雲的柔情萬種明明就比萬焐裎的絕情無義來得令人動容,為什麼她卻無法捨棄她那堅持多年的深情?
她對李非雲諸多辜負實在無情;對萬焐裎卻始終多情。
但……多情真能不悔嗎?真會不悔嗎?
他熱切而充滿期望的盯著她,「不要再抵制對我的感情,在我懷裡停留吧。」
「成為我的妻子。」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拒絕我的,讓我對你好、讓我給你幸福、讓我成為你的一切。」
「我不會讓我們之間有任何阻礙。」
阻礙……是指萬焐裎嗎?
飛雪忍不住這麼想,如果……這個世上沒有她,就好了。
*************
天才剛剛透著光亮,飛雪站在湖邊任憑微涼的秋風吹起她的黑髮。
她慢慢的往湖裡走去,一步拋掉一個回憶,一步扼殺一些感情。
冰涼的湖水浸濕她的鞋襪,也濡濕她的裙擺。
她走得雖然緩慢但卻堅定,她的人生裡似乎只有這件事是遵照著自己的意見走。
她的人生是一場被安排好的矛盾悲劇,沒有一件事是她能夠自主的。
至少,她還能夠選擇何時結束。
水漫過她的腰、肩,浮散在水面上的黑髮像是一張網,一張交織得密密麻麻的困網,她被困住了,只有繼續往前走才能掙脫。
湖面起了一些漣漪,之後恢復平靜。
「飛雪!」
當她的身影完全沒入水中之後,萬焐裎才驚覺到她究竟在做什麼。
她想死!
他踏著水波追逐著她的蹤影,如果她就這麼死了,那麼他寧願化成厲鬼追到黃泉再跟她糾纏。他的愛放不了手,恨卻又斷不了根,如果不愛就不痛苦,如果不恨就不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