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尤其是當她望向老奶媽,得到的卻是她一臉的痛楚時。
這裡究竟出了什麼事?
「對,當家的是你的爹,所以你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先去跟他請安嗎?」
這……
「怎麼樣呀?大小姐。」看出她的猶豫,慈嬤嬤得意的揶揄,並且把握住楚楚遲疑的片刻拍掌道:「抬進來!」
楚楚抬頭,只見僕傭數名抬進木桶、熱水、乾爽的衣服,還有好幾色清爽的小菜。
「先把自己洗乾淨,再填飽肚子,然後跟我去見老爺和夫人。」
「我娘?!」一提到母親,楚楚便忘了一切。
「不,」但慈嬤嬤卻非常樂抄粉碎她的美夢。「不是你那廢物似的娘,而是真正的夫人,花夫人。」
花嬌!
*****
再也沒有比站在大廳上任由花嬌評頭論足更難受的事了。
「嘖、嘖、嘖,」花嬌一再的說:「看不出來,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世上真有醜小鴨變天鵝的事。」
若非事實太過於駭人,楚楚真想回她一句,你才是醜老鴨哩!我可從來不記得自己難看過!
但形勢比人強,她又能怎麼樣呢?
難怪母親會叫她和婆婆繼續留在雲貴不要回來,原來如此,換做先回來的人是她,也會對母親講同樣的話。
十年不見,父親竟然已成了個廢人!
雖然他仍高高坐在幫主的位子上,但是滿臉通紅,雙手抖個不停,一看就曉得是酗酒成性,酒精中毒。
為什麼會這樣?才十年呀!
「爹!」
從他混濁的眼中,根本看不出他究竟還認不認識自己,但楚楚仍然不肯死心。
「爹!」她想要握握他的手,或許這樣他就會想起她這個女兒了。
「啊,好,乖。」他似乎也想拉拉楚楚的手,卻馬上被花矯隔開。
「妳幹什麼?」楚楚大叫。
「大小姐,原來番邦公主是這樣教育你的!」她先驚呼,再不痛不癢的諷刺她。
「誰是番邦公主?你講話客氣一點。」
「我都稱她為公主了,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我看你才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舉止呢!」
「還我爹來!還我娘來!」楚楚又叫。
「笑話,你爹好端端的在這兒,你娘更是舒服到極點,我不曉得你還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他那樣叫做『好端端』的?」楚楚強忍住淚水說:「你有的,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蛇蠍心腸?」
「啪!」一聲,讓楚楚跌到在她,也讓廳內原本就不多的人傻眼。
「小……小姐,我的--」老奶媽顫巍巍的,想要過去扶她。
「給我站住!」花嬌又開口了。「誰敢去扶她,我就饒不了誰!」
「婆婆,你別過來,」她感到嘴內有腥味,流血了嗎?「別過來,我沒事,真的沒事。」
「小姐……」老奶媽的眼淚直掉。
「老淚縱橫,這是幹什麼呀!」花嬌嬌笑道:「你那個病西施公主又還沒死。」
楚楚這個時候反倒冷靜下來。「為什麼?」
「你在跟我說話嗎?」花嬌明知故問。「怎麼沒聽見你喊我?對噢!打從你進家門開始,就給我又昏倒、又生病、又發小姐脾氣的,都還沒聽你叫過一聲哩!」
「為什麼?」楚楚已經爬起來站好了。
「我沒聽見。」花嬌故意刁難。
「花……姨。」她硬擠出聲音來。
「慈嫂,你有聽見什麼聲音嗎?」花嬌轉向慈嬤嬤間。
「沒有,夫人。」
「聽見沒有?大小姐。」
「妳要我叫妳夫人?」楚楚震撼。「但夫人不是我娘嗎?」
「沒有人說她不是二夫人呀!」花嬌輕輕鬆鬆的應她。
「妳!」但現在除了照她的話去做之外,又能夠怎麼樣呢?「好,夫人,可以請教你為什麼嗎?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把我們找回來?」
對「夫人」兩字顯然十分滿意的花嬌先是狂笑了一陣,然後才說:「因為楚家只剩下你了。」
「什麼意思?」
「就是楚風和楚雲都死了,還有他們的娘,也在一對寶貝兒子死後的半個月,跟著上吊自殺。」
「不!」雖然情誼不深,雖然記憶已淺,但他們終究還是兄妹。「不!你騙人!」
「我騙人?」花嬌面色一整,幾近凌厲。「我也希望自己是在騙人,這樣就不必費盡心思的把你找回來嫁人了。」
有那麼一剎那的時間,楚楚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全身僵硬,連呼吸都跟著困難起來。
「夫人,你……你說什麼?」事關重大,老奶媽也顧不得規矩了。
難得這回花嬌也沒有凶她,大概覺得她剛剛說的事已足夠折磨她們了吧!「我說咱們的楚大小姐就快要大喜了,你不替她高興嗎?」
「我不會答應的,」楚楚的聲音冰冷,但口氣異常堅決,「聽見沒有?我死也不會答應!」
「是嗎?即使我以你父母的生命安全來交換,你也不會點頭?」
楚楚慘白了一張臉,只說了句,「你不是人。」便又昏厥了過去。
*****
隔天,她已坐在花轎中。
是花嬌逼她上了花轎,想不到這話還有偕音。
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開玩笑的心情?不,其實不是這樣的,而是她怕如果這麼「自得其樂」,她一定會瘋掉!
或者,瘋掉也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受,因為此刻的她,可是連瘋掉的資格都沒有啊!
楚楚深深感覺到自己是全天下最、最、最不幸及悲哀的人。
而懂得或能夠為自己默默垂淚的人,恐怕也只剩下婆婆一個了。
「小姐,小姐.....」昨晚看到她身上的傷,老奶媽慟哭不已。
「好了,婆婆,我沒事,沒有關係,真的。」楚楚反過來安慰她。
「是誰這麼狠心,把你打成這樣?」明明知道不該再加重她的心理負擔,但是老奶媽就是忍不住要問。
「沒事,是我自己--」
「跌倒的?」說話一向柔順的老奶媽,突然出聲打斷她。
「婆婆?」楚楚大感詫異。
「你要騙誰呀!」老奶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歲。「或者我應該問,你們母女倆打算騙我到幾時?又真的以為能騙我到幾時?」
「婆婆!」楚楚是真的既驚且慟。「你說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小姐,我說的是你的母親,我自小養大的那個小姐,總以為瞞騙得了我--『奶娘,別操心,是我自己跌倒的。』、『奶娘,我沒事,只不過頭有點暈,去撞到了桌角。』……」老奶媽蒼老的臉上浮現苦澀的表情。「你們當真以為我這麼好騙 」
「不!」楚楚撲過去,像幼時一般賴在她的懷中。;「不是的,婆婆,只是我除了答應以外,別無他法呀!」
老奶媽扣住她纖細的肩膀驚呼,「你答應了?」
楚楚點了點頭。
「真的答應了?」
她再點點頭。
「你好糊塗呀!」老奶媽又驚又怒,「終身大事,怎麼可以如此草率答應?」
「不然我能如何?」
「至少可以學你母親當年那樣……」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終至無語。
楚楚知道她明白了。「我們的情況不同,她當時能夠帶走我,我現在卻連她在什麼地方都不曉得!」
「小姐,我……我真恨我自己呀!竟然什麼忙也幫不上。」
「妳可以的?」
「是嗎?真的可以。」
楚楚忍住心酸道:「你可以幫我上藥,讓我明天能夠順利出閣。」
「這--」
「你一定要辦到,婆婆,現在我只有你了,如果連你都不幫我,棄我而去,那楚楚當真只有死路一條。」
老奶媽的動作太慢,沒來得及摀住她的嘴巴。「年紀輕輕,也不忌諱。」
「你答應了?」
「你先把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訴我。」
「我昏過去後,你就被花嬌趕出廳外,對不對?」老奶媽點頭之後,楚楚才再往下說:「然後她摒退不相干的人,再叫慈嬤嬤用水潑醒我,要我答應明日出嫁。」
「嫁給誰?」
「白虎堂堂主。」
「什麼?!」老奶媽又沉不住氣了。「他才小你爹幾歲,怎麼可以娶你?」
「怎麼不可以?」楚楚反問她,「青龍配白虎,門當戶對,怎麼不可以?況且還能夠救爹和娘,剛剛我已經說過,這是現在唯一的一條路呀!」
「她也未免太狠了,竟拿老爺跟夫人的性命安全來威脅你。」
「不止。」
「什麼東西不止?」
楚楚解釋道:「只要我點了頭,能幫上的忙,就不止於救爹娘而已。」
「我不明白。」
楚楚於是把從花嬌那兒聽來的事,一古腦兒的全轉述給老奶媽聽,原來這十年當中,湘境境內的黑白兩道起了莫大的變化,青龍幫早已不再一幫獨大。
「現在大的是白虎堂?是他們造成了我們幫的沒落?」老奶媽理所當然的推測。
但楚楚卻搖了頭。
「不是?那麼是--」
「螻蟻穴。」
「他們?我記得他們只是一群小混混呀!」
「十年前也許是,十年後已經不是了。」
「他們想要什麼?」
「什麼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