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特今天找我是什麼事呢?」伊薇終於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宇軒慢條斯理地吞嚥下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然後打趣地說:「我還在想,你能夠壓抑你的好奇心多久呢!」
伊薇不想和宇軒以一些毫無意義的話題來打發時間,所以她除了狠狠地瞪了宇軒一眼之外,並沒對宇軒的調侃下任何的註解。
宇軒瞭解地笑了一笑,仿若伊薇的任何想法他全都明白。
宇軒終於也放下刀叉,淺淺地飲酌一杯慕尼黑著名的白啤酒。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是否可以先回答我一些問題呢?」
宇軒並不急於破壞伊薇的好心情,或是目前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和諧氣氛,所以,他毫不遲疑地便將玩笑的態度轉為正經的面容,至少,他可不願意讓這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孩兒認為他是一個輕浮的紈褲子弟。
「什麼問題?如果我能回答的話,我就會告訴你。」
伊薇在台灣的時候,雖然說不上是濫好人一個,不過倒也是柔順親切,平易近人的女子。
再怎麼說,她都不從現在起成為一個喜怒無常,管不住自己情緒的瘋婆子,雖然自從認識駱宇軒之後,她已經愈發有這種傾向。
「你放心。我的問題都很平常的。」宇軒對於伊薇那過於謹慎的態度深感訝異。
對於自己反應過度,伊薇也自覺不好意思,「既然這樣,那你的問題是什麼?」
「既然你的德文已經相當好了,為什麼還要來遊學呢?」
「這……」
「想在德國停留?」
「嗯……」
「為什麼?」
「為什麼……」
「是的。是什麼理由促使你到德國到的?」
「……,想來就來呀。難道……,難道我不能來嗎?」
伊薇不知道如何能告訴宇軒,她只是為了一個一直重複出現在她夢中的故事來的;或者說,她根本不能肯定為什麼自己會在這兒。
「伊薇,你不要介意。我的意思只是說,你已經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女生了,若非有個原因,你不可能大老遠跑到這兒來的。」
「也許是工作上的需要啊!」
「工作上的需要?你的德文能力要應付工作上的需要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我?」宇軒神秘地笑一笑,「打從我懂事以來,我大部分的時間就是在這裡度過的。」
「喔?」這個答覆到有些令伊薇驚訝,不過那也說明了為什麼宇軒的德文說得沒有口音,而且認識一堆德國當地的朋友。
宇軒無所謂的聳聳肩,「你一定覺得奇怪,為什麼我現在單獨一個人在這兒吧!」
「嗯。」
宇軒又喝了一口白啤酒。
「人總是有歸根的本能。我父母年紀大了,思鄉之情也愈發濃烈,於是便決定回台灣去安享晚年。」
「那你呢?」伊薇眼中的關懷之情是對一個漂泊異國的遊子間的同情,也是對眼前這個男人的心疼。
雖然伊薇自己並沒察覺自己情感的變化,但是這一切無方的關懷卻在宇軒的唇畔染上一處溫暖的笑容。
「我啊,我在這兒有我的生活、朋友,還有我的事業,可是,在台灣,除了家人親戚之外,我,一無所有呵。」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伊薇彷彿聽見一份孤獨與落寞,突然同情心疼起眼前這個令她喜怒無常的男人。
在她有所覺之前,她纖柔的手已經越過桌面,覆在宇軒厚實的大手上;而宇軒則伸出另一保手,溫暖地將伊薇的手夾在自己的兩上手掌之間,頓時,一股暖流流過他的心房,淹沒他的四肢,全身湧上一股舒暢、幸福的柔軟情愫。
「我過得很好,其實,你毋需為我感到難過的。」
宇軒的一句話驚醒了正沉浸在自己范濫的情緒中的伊薇。
一看到自己的手竟然越過桌面,沉醉在宇軒雙手的愛撫中,伊薇羞紅臉地急忙抽回自己的手。由於動作太急了,還差點打翻了素白桌巾上的飲料。
知道那份甜蜜的緊張與幸福感已在他們之間消失,宇軒不禁有一股悵然的失落感。
其實,宇軒自己雖然縱橫沙場,所向披靡,從來沒有為感情上的事煩惱迷惘過,可是現在,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到底相對羅伊薇怎麼辦。
給她時間來接受自己,甚或愛上自己。如此,或許惡夢將不再出現來干他;或是,讓她走過他的生命,像所有的女人一樣,不留一絲痕跡。
可是,伊薇並不是其他的女人啊!因為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能如此左右他的感情心緒的呵。
宇軒撇開自己雜沓紛亂的思緒,穩住自己因喉嚨緊縮而走調的聲音,「我已經告訴你我的故事了,那現在你可願意告訴我你的?」
「我的?」
「是啊。你為什麼會在這兒?」
「這……說起來頗荒誕,令人難以置信,也很尷尬的……」
也許是因為已經感受到駱宇軒異於表面的那一份感性,伊薇也在不知不覺中卸下了心防。
「是嗎?那倒說來聽聽看。」
伊薇抬起眼,冷靜地直視對面的駱宇軒,想看出他的眼中或臉上是不沾一絲一毫的懷疑與不真誠,可是她卻只看到最真誠的鼓勵與關心。
伊薇的雙手在桌面上緊緊交纏,口中喃喃地訴說著她的夢境。
訴說當中,伊薇不只一次望著宇軒。
如果宇軒有一絲絲的不相信或是不耐煩的表情出現,相信伊薇會馬上住口,不再訴說。
可是,自始至終,宇軒非但沒有任何令人不愉快的表情,反而是一臉的專注。
在宇軒的支持與鼓勵之下,伊薇終於把所有的夢境都訴說殆盡。
奇異的是,當伊薇將所有的夢境都訴說完後,心中竟有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感,曾經壓在心頭,在意識裡的包袱與壓力也隨著語言而釋出、解放。
宇軒並沒有像孟偉一樣,對伊薇的故事溫柔的一笑,眼中寫著不相信,嘴上哄著說,這一切只是無稽的想像罷了。
宇軒表情認真,自己陷入了沉思。
過了數分鐘,當宇軒再度開口時,他的眼睛和語氣都潛藏著一種刻意被壓抑隱藏的雀躍。
「這麼說來,也許你就是桑雅羅?」他問。
「你相信這會是真實的故事?」這也難怪伊薇要感到訝異了。畢竟孟偉,那個她最深愛的男人都不願意這會是真實的故事,何況是眼前這個她才認識幾天的男人呢?
「難道你不相信嗎?」宇軒反問。
「我……,我也不知道……」
「為什麼?」
「雖然曾經有一些記載,說人類對前世的記憶與執著,會藉著夢境來喚醒今生,可是,這並非是十分有科學根據的傳說,至今沒人能真的去證實它。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宇軒顯得有些擔心與著急。
「而且,我也很難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
「為什麼不呢?」
「因為,我是這麼地平凡無奇啊。」
「那麼,你覺得它應該發生在誰的身上?英國王室,美國的名紳富豪,或是摩納哥、西班牙的王室?也許,桑雅和伊凡所嚮往羨慕的生活便是這樣平凡,這樣無奇的生活,那麼,也許,也許悲劇但不至於會發生了……」
宇軒的語氣隱隱約約的嘶吼著一種亙古的悲傷與心痛,而這情緒震驚了伊薇。
發現自己的失態,宇軒急忙恢復鎮定,「對不起,我太激動了。」宇軒略微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
「你,相信這個故事?」伊薇的聲音因為感動而哽咽。
宇軒堅決地點頭,而伊薇的眼角閃著晶瑩的亮光。
「告訴我,伊薇。」宇軒很自然地執住伊薇的手,眼睛則堅定地注意著伊薇,「你是不是因為這個夢才決定到德國來的?」
「大概是吧!」伊薇並不十分清楚。
「為什麼是德國呢?」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現在你打算怎麼做呢?」
「不怎麼做。」
「不怎麼做?」
「是啊!如果真的是桑雅和伊凡把我召喚到這裡來的,相信,他們自會尋找而來。」
宇軒沒再接話,彷彿在思考伊薇的這句話。
「好啦,我已經回答你的問題—了。現在該你來回答我的問題了!」
「什麼問題?」原來,宇軒把華特向他交代的事忘得一千二淨了。
「華特不是說你有事要告訴我嗎?」
「哦,對,對。華特認為你的德文已經相當好了,並不需要再浪費時間和金錢來上語言課,所以建議你轉本校的翻譯部,如果你願意的話。」
「嗯,這是一個不錯的建議,我會好好考慮的。」
伊薇保證說。
宇軒收回自己的手,把自己放倒在椅背上,透過躍跳的陽光,滿足地凝視著坐在他對面的嫣麗女子。
他暗地裡私下決定,他要讓伊薇再度愛上他,就如他一直在等待著她,一直對她情深不移一般。他將不再彷徨迷惑,也不再掙扎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