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進,啊,小石子。對對對,我記得他,」周祿彷彿見到一道曙光,「他一定知道少爺的下落,你快聯絡他。」
林學毅點點頭。「老爺子,我先走了,有進一步消息我會通知您的。」他逕自離開日光室。
「老爺子?」周祿注意到鍾競天頹喪地坐在輪椅上。
「阿祿,」鍾競天像是失去全身的力氣,以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我有……不好的預感。」
周祿怔然,隨即又笑開了臉,「老爺子,您別胡思亂想,等阿毅找到小石子,咱們就知道少爺的下落了。」
鍾競天沒有反應。
是嗎?那他心中突來的寒顫又該如何解釋呢?他無言地反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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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阿毅,你來啦!」周祿笑臉迎上前,他方才得到大門警衛的通報得知林學毅來訪。
「祿怕,老爺子呢?」林學毅神色匆匆,臉色有些蒼白。
「怎麼了?」周祿發現他不對勁。
「老爺子呢?」林學毅提高音量,又馬上道歉,「祿伯,對不起,我有急事通知老爺子。」他刻意控制住不安。
「在日光室。」周祿領著他疾步走向日光寶。
一路上,周祿惴惴難安。他想起前些日子老爺子不好的預感,少爺究竟發生什麼事?
兩人進入日光室。
鍾競天正用放大鏡著報紙,聽到腳步聲立刻抬起頭。「阿祿,怎麼慌慌張……」他看到周祿身後的林學毅,「阿毅,來啦!」他浮出笑容。
林學毅躊躇地走向前。如果可以,他不希望經由自己讓老人家知道噩耗,但他別無他選,「老……爺子。」他的聲音有些破碎。
鍾競天發現他的表情不對,聲音也不同以往的穩健。「阿毅?」來自心中的戰慄緊緊的攫住他。
「我們找到石原進了。」他不知如何放口。
「說重點!」鍾競天中氣十足地怒喝。
「老爺子,別急。別急。」周祿輕拍鍾競天的背,「阿毅,你到底打探到什麼?」他也催促著。
「阿毅!」鍾競天顫巍巍地深吸一口氣。就算是壞消息,他也執意要得到答案。
「少爺死了,二十四年前就死了。」林學毅一字一句他說。
死了?不可能!阿哲還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會死?怎麼可能?一定是自己聽錯了,對!聽錯了!鍾競天心裡否認這個死訊。
「阿毅,方纔我突然耳鳴,沒聽清楚,你可不可以再說一次?」他雙眼通紅,虛弱的要求。
林學毅明白老人家逃避的心情,更痛恨自己的話猶如利刃般凌遲他脆弱的心。「少爺死了,二十四年前發生車禍,當場死亡。」事實終歸是事實,他亦無力改變。
預感成真!
一道猛雷劈中鍾競天。
他原來直起的腰桿倏然彎曲,淚滑了下來,無法相信父子已是天人永隔。天哪!父子決裂的結局竟是生離死別!要他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真是好大的代價!老天爺竟如此狠心。
「老爺子!」周祿亦是淚流滿面。
「阿祿,阿哲死了.丟下我死了。」鍾競天像溺水的人,急於抓住一塊浮木,他向周祿求救。
「老爺子,您還有周祿,周祿會永遠伴著您。」周祿半跪在老人家跟前,畢竟兩人之間有著相互扶持走過半個世紀的深厚感情。
「老爺子,我們還得到少奶奶的消息。」林學毅紅著眼眶說。
鍾競天沒有興趣,死了兒子,要媳婦何用?更何況這個媳婦還造成他們父子生離死別。他恨那個女人,更恨自己。
周祿想勸老人家,卻不知從何說起,林學毅要周祿稍安勿躁。
「老爺子,少奶奶懷孕了,少爺死時她已有六個月的身孕。」
他相信這消息應該能讓鍾競天稍稍振作起來。
猶沉浸在哀傷之中的鍾競天,經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懷孕了?」他簡直不敢相信。
周祿眼中也起了一道光彩。
林學毅額首,「但是……」
鍾競天和周祿因他的「但是」而提心吊膽,生怕又是不好的消息,他們屏息以待。
「少爺死後,少奶奶孤苦無依,料理完少爺的後事,一個人挺著大肚子離開,附近的鄰居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林學毅挫敗的說。
「離開?」鍾競天低喃。
「是呀,說是坐火車往北走。」這些消息都是從當年的鄰居那兒打聽到的。
「阿毅,找!給我找出他們母子的下落,就算是把台灣翻過來也得找到。」鍾家唯一的繼承人怎麼可以流落在外!
「老爺子,這恐怕很難。」的確,在毫無線索的情況下,找人像海底撈針一樣。若是少奶奶改嫁了,那就更難了。
鍾競天明白其中的難處,轉過頭向周祿說:「等會兒掛通電話給賀老,請他務必幫忙。」他的政界人脈甚廣,關係也極佳。賀老正是執政的黨國大老。
「老爺子,我一定全力以赴。」林學毅躬身應諾。
「阿毅,阿哲的墳在哪?」
是該去看看他,闊別了二十多年,再見面竟是一塊石碑,一抔黃土,情何以堪?何以堪……
第六章
趙心雅滿是困惑的直盯著門外的陌生女人,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指名要找趙心雅的女人。
「不請我進去坐?」女人冷冷的問道。
趙心雅不好意思的開了門,「請進。」來者是客,怎可拒於門外。
高挑的女人上著精緻的彩妝,一套香奈兒的套裝,更顯得她氣質出眾,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倘若態度再溫和親切些,那就更加完美了。趙心雅在心裡默默的為這個陌生女人評分。
女人隨意地打量過趙心雅自認相當舒適的客廳後,不待趙心雅的邀請,自動的挑了一張沙發坐下,她瞄了一眼趙心雅,「你也坐。」順便相當自動的反客為主。
趙心雅在她對面坐下。
「你就是趙心雅?」女人問道。
趙心雅莫名其妙的點頭。
宋映月——正是那個女人。依稀記得在她生日派對上匆匆一瞥的臉孔,一張不漂亮,不可愛,只讓人感到舒服的臉孔。她從上往下看,再從下往上看,這麼來來回回看了幾次,實在搞不清楚這個趙心雅到底有何魅力,竟會讓大哥想娶她。
自從昨晚宋浩陽宣佈他要結婚,對象是趙心雅,宋映月就一直不敢相信。不是她有戀兄情節,只是她無法相信堪稱人中之龍的大哥竟會看上一隻小麻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要這麼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嫂子。
她今日前來自然不是要與趙心雅聯絡姑嫂的感情,她想要阻止這個荒謬的婚禮,而她也清楚的知道宋浩陽絕不會答應,所以只能從趙心雅身上下手。
趙心雅仍搞不清楚狀況,她剛剛才經歷了一場火車大折磨,從新竹搭復興號一路站回台北,車廂內滿滿的人潮令她極端不舒服,好不容易回到家正想洗個澡,不料卻來個不說話老打量自己的怪客人! 她希望盡快打發這個客人,好舒舒服服的休息一下。
「趙小姐,今天我來是為了你和宋浩陽的婚事,我希望你不要和他結婚。」宋映月開門見山地說出自己的來意。
「你是他女朋友?」趙心雅狐疑地問。她不清楚這個陌生女子的身份,但是必與宋浩陽關係密切吧!她自行推演,將陌生女子歸類成宋浩陽的女朋友。
宋映月正想否認,突然腦筋一轉,「趙小姐,不瞞你說,我是阿陽多年來沒有曝光的女友,因為我的出身不好,所以他不許我說出來。為了愛他,我不計一切只求留在他的身邊,但是我這麼犧牲卻仍留不住他的心,前些日子我發現他變了,變得冷酷寡言,甚至也不來看我,昨天……昨天他絕情的跟我說要分手,說他要結婚了!」她說得活靈活現的,搖身一變成了文藝大悲劇中命運多桀的女主角。
這番話聽得趙心雅又憐又恨,憐的是她的深情,恨的是宋浩陽的薄情寡義。
「趙小姐,女人是靠愛情過活的,既然他表明要棄我而去,我自然也要瀟灑的離開,但是……」宋映月拿出面紙,暗暗擰了自己一把,瞬間紅了眼睛,「我本來……是不想打擾你的,但是為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我不得不……放下自尊來求你。趙小姐,求求你……求你離開阿陽,不要……和他結婚。」宋映月淚流滿面,嗚咽地懇求著。
趙心雅揪緊了心,她沒想到會因為自己而傷害了另一個女人。一向同情弱者的她刻意忽略隱隱作痛的胸口,「這位小姐你放心,我不會嫁給他的!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肚子裡的孩子,我們不可以讓他成為沒有爸爸的孤兒。」趙心雅深知一個孤兒心中難以磨滅的傷害,她絕不願意讓這世上再多添一個孤兒。她深吸了一口氣,堅定的說:「我會幫你的,我會要那個王八蛋負起責任,我會讓他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