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信口雌黃你最清楚了!」仇泠舉刀反擊,然而,由於傷體未癒,加上長時間的打殺,她已體力耗竭,招架不住。
仇煌見她如傾巢中的危卵,倏地由震驚中返神,不假思索的衝去幫她。
「你這個孽子!」皇甫玄怒吼,見打不過他們,索性退身奔出戰場。
孽子?「泠,你說的是真的嗎?」仇煌問,一把拉住仇泠,想將她拉離戰場,卻被她用力甩開。
「為何你永遠都要懷疑我的話?為何你永遠都不相信我?」她暴跳如雷,想殺他卻下不了手。
「我相信你。」他沉聲說道:「我相信你所說的話,包括我們不是兄妹,包括我的親生父親是皇甫玄,包括……我們的女兒。」
仇泠再次放聲大笑,泣下如血一般的淚雨,「殺了我!煌!殺了我!你若不殺了我,那麼就會是我殺了你!快殺了我!」
「不!我不會殺你,我愛你!」
時間凝住了、廝殺凍結了、咆哮沉默了,兩人間的一切彷彿靜止了。
「你……愛我?」仇漬睜大美目。
仇煌一面擊開想砍殺他和仇泠的人,一面大聲說道:「是的,我愛你,管你是不是我他媽的妹妹!就算你是我的母親、阿姨、姑姑、女兒,甚至是哥哥、弟弟,我就是愛你!沒有人可以阻止我愛你!我愛你,泠,回到我身邊來吧!不要再離開我了,永遠也不要!」
面對這番挖心掏肺的真情表白,仇濤反而愣住了,怔怔的注視他。
「泠,回來吧!」他在殺得不可開交的人群中結實地擁她入懷,「我知道你也愛我,我一直都知道的。」
「煌……」他的話震盪著她的心神。
「泠,回到我身邊吧!」
淚沾滿眼眶,再也沒有比這個時刻更教她感到蕩氣迴腸了,「我……小心!
無情無眼的刀劍突如其來,仇泠抱著他倏地一個急轉身,順理成章地為仇煌承受了它。
就在他的懷中、他的眼前,她為他硬生生的接下了這一刀,直直的剖人心房。
多麼快的一刀、多麼無情的一刀、多麼令人心碎的一刀!
盡歡之境,樂極生悲,生命的轉折總是峰迴路轉、急起直落,才要得到一切的剎那,卻又猛然失去一切。
因為愛他,所以她想殺了他。
更因為愛他,所以她甘願為他而死。
生與死,都是愛……
萬物在打轉,天地都眩暈了。
她的身子很輕,就像一隻沒有重量的斑斕彩蝶,一生的漂泊無定,都在狂亂的飛舞。
一口血噴了出來,噴灑了仇煌一臉、一身、一心,由額至頰緩緩的滑下,入唇是鹹到發苦的熱燙,令他分不清是她的血,或是他的淚?
就在倏忽之間,他只覺得被血濺染的眼睛好燙、好痛,教他睜不開看清楚究竟。
「煌,我該是你的什麼人?」仇泠倒在他的臂膀裡,奄奄一息地開口問道。
梗住的咽喉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他緊緊地摟住她,拚命想用自身的體熱來溫暖她漸漸冷去的身體。
」煌……我該是……你的什麼人?」她再問,一口血又嘔了出來,將他的衣襟染得更濕。
「我唯一的親人,我的妹妹。」他硬擠出警音,手臂摟得更緊,她實在太冷了。
「還有呢?」
「我最愛的女人……我的妻子。」
最愛的女人與妻子呵!她滿足的笑了,她長久以來所追求的,不正是這句話嗎?
執迷不悔呀!在她這愛恨情仇糾纏的一生中,唯一稱得上幸福的一件事,莫過於執迷不悔的愛他呀!
太陽好大、好烈,的燙地曬在她的臉上,刺目得令她瞇起乾澀的眼,她只覺得眼皮變得好沉重,一如她的身體。
「泠,別離開我,我們一起退隱江湖,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定居,就找個無人島吧!我們可以在島上植滿桃花,就像以前的飄嵐山莊。」
「煌……去皇甫家找皇甫婉心,她會告訴你……真正的身世……」她提起氣,以最後僅存的一絲力量說:「我沒有……殺我們的女兒……是皇甫玄……她叫……知秋……」
「我們可以合力蓋—楝大房子,像飄嵐山莊的一樣,像一座城堡般堅不可摧。」他兀自述說,幾乎用盡全身的力量抱緊她。
「還有……答應我……除了我之外……不可讓其他女人……像這樣被你……擁抱……」即使此時的她,依舊不改本性,說話仍霸氣逼人。
「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總是喜歡到鐘樓上玩?有一次因為不小心打響警鐘,搞得天下大亂。」他的語氣更急了。「帶著神邪和鬼皇……尋找天之涯、海之角……讓它們能永遠在一起……不再被人分開……還有,有一次我們偷溜出山莊,在山上迷了路,全山莊的人還以為我們被狼吃了呢!那次可真是嚇壞全莊子的人了。」
「煌……答應我……煌……」她還有好多話想跟他說,但喉頭卻不斷湧出鮮血,阻礙她發出聲響,但她還有好多話想說……好多話……
冷,她好冷!
然後,她癱軟了,靈魂有如凋泠的柳絮,風一吹,便四處飄散了。
他輕柔寵溺地憮著她的發、她的頰,喋喋不休的述說著一幕幕逝去的回憶,以及編織著不可能實現的未來。
直到仇溶合上眼瞼,逸去最後一絲呼吸,他仍失神地繼續說著,「你記得嗎……你知道嗎……你相信嗎……」
企圖揮開空氣中混亂的血腥味,他不想對自己撒謊,但卻寧願相信這不過是個明晨就會醒來的噩夢。
是的,這只是個噩夢,等他一覺醒來,他便會回到飄嵐山莊,回到永遠也不會再回來的過往雲煙。
哥哥!
她會這麼甜膩膩的喚他、擁著他,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地咯咯輕笑。
笑什麼?
他會愛憐地揉著她的秀髮。
因為瞧見哥哥嘛!
她會如此回答,再將小臉埋在他的胸膛裡,眷戀不去。
是的,這只是個明晨就會醒來的……噩夢……
「泠!」魯漢揮動戰斧而來,欲從仇煌的懷中奪走她,「是你殺了她!是你!」他瞻皆盡裂,原本就醜陋的臉益加像是凶神惡煞、
噩夢猝但醒來時卻依然身在噩夢中呵!
他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誰都別想從我身邊奪走她!」仇煌暴怒,失去理智地與魯漢爭鬥起來。
終至瘋狂,他亂刺亂斬,眼裡周圍都是獸,連他自己亦已化身為獸,見人就殺……而這—切都只是為了報仇、為了索命!
報仇的滋味是苦中帶甜的,他每砍殺一人,那份甜意便多了一分,力量似乎也跟著增了一分。
他向空中揮舞神器,絕不留情,殺!殺!殺!
忽然,天際傳來不合時節的奔雷響聲,天空落下光電霹靂,傾盆大雨當頭罩下。
風起雲湧,大地在瞬間變得昏暗如墨,雨勢急狂得有如千軍萬馬,奔騰沖刷,稀釋了猖獗地表上的血紅。
廝殺的人們霍地停住手,各個喘息著,面面相覦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忘了為何殺人,又為何被殺!
仇煌也凝住神,原先亂了陣、失了心的他到底做了什麼?
待他回過神,仇清已被魯漢帶走,消失在看不清前方的雨幕後。
「啊!」仇煌仿如負傷的野獸般對空嘶吼,他衝出戰場,揮劍亂砍,裂了石、斷了樹,卻斬不斷驟橫的風雨。
她……又再度離他遠去,即使連生離死別的最後一刻,他都失去地了呵。
第十章
風颯颯、雨蕭蕭,天在哭泣,為這可悲的大地而哭泣。
當仇煌來到皇甫家,並尋到被囚禁的皇甫婉心的房舍時,著實被屋內的景況震愣住——
皇甫婉心懷裡抱著一個嬰孩,跪在地上向皇甫玄討命!
「玄哥,看在我們兄妹一場的份上,你就不能放過我嗎?」皇甫婉心苦苦哀求,此時的她一點都不癡傻。
以往,她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裝瘋賣傻,如今為了保護懷中的幼兒,她不能再裝瘋賣傻了。
「我並沒有要殺你,我要殺的是這個孽種。」皇甫玄冷殘地用劍尖直指她臂裡的嬰兒,「真不知當初我是失了什麼心,竟把這個孽種交給你撫養。」
「不!你不能殺她,她是我們的孫女啊!」皇甫婉心將嬰兒摟得更緊。
孫女?!
乍然間,仇煌心中驚喜交加,他的孩子沒死,他和仇泠的孩子真的沒死牙,
「孫女?」皇甫玄冷哼,「她不是我的孫女,她是亂倫的孽種,當初我就應該一刀殺了她,還有那個孽子,永絕後患。」
孽子?仇煌的身子又是一震,當下明白皇甫玄口中的「孽子」就是他!
「你不是人!」皇甫婉心痛斥哭喊,「你是鬼!」
知秋被尖銳的嗓音擾醒,霍然哇哇大哭起來。
「是鬼又如何?把她給我!」皇甫玄橫手欲奪取。
「不!」皇甫婉心彈跳起身,迅捷地向後退去,「我不會讓你殺她的!」
皇甫玄逼身欺近,「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