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遊牧生活,需要的是身健體壯的女人,他們判斷一個女人美不美,並不是看她的長相,而是看她持家、放牧、唱歌和勞動的本領。君君會變成大月氏最醜的女孩,她一點都不意外。
君君上下打量著宋雪宜,還是不能接受她的丈夫一夜之間變成窩囊廢。
他的手臂想必不粗,別說打死一頭老虎了,就連拉住一匹馬看來都有問題。
「他看起來像是要死掉的樣子,怎麼可以是我的丈夫?」蒼白的膚色是只有病人才會有的吧?
男人只能有一種顏色,那就是黝黑。
「君君!」君代連忙阻止她,早知道她會這麼口無遮攔,她就不要她說漢話了。
天底下居然有這種事?宋雪宜胸中始終悶著一股窩囊的怨氣,這門婚事可說是他委屈了,是他犧牲了、誰知道這個沒腦袋的公主,居然到處鬼叫著說他不是她的丈夫?!
還說他看起來一副要死掉的樣子?
他承認他的外表是沒有武將的粗獷,但也沒有虛弱得像快死掉呀!
這個番女就算不會欣賞文質彬彬的男性,也別這麼侮辱人呀!
「姑姑,這是騙局!」君君不滿的抗議著,「我肯嫁過來是那個皇帝答應要給我一個英雄丈夫,一個將軍丈夫的。」她朝著宋雪宜指,「不是這個快死掉的瘦皮猴。」
當初她知道為了族人的利益,她非嫁不可時,還央求漢人的皇帝讓她自己挑選丈夫。雖然說漢人皇帝沒有讓她親自挑選,但有派人要她放心,他為她找的對象可是個名動公卿的征西大將軍。
「你說完了沒?你以為我娶你是自願的嗎?」宋雪宜一拍桌子,怒氣沖沖的吼她。
雖然孔老夫子早就告誡過大家,女人是相當難纏的,他大可不必跟她一般見識,但是人家都已經指著鼻子罵到他頭上來了,他如果能忍得下這口氣,也只有烏龜能夠跟他媲美了。
「少抬高自己的身價。」他像凶神惡煞般的瞪著她,「要指著別人的鼻子罵之前,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資格!你嫌我?你走呀,你滾呀!」
「雪宜,你少說幾句,公主年紀還小,別嚇著她了。」宋運遂喝止了他,他的擔心果然不是多餘的,瞧他們成親的隔天就吵成這樣,之後的日子可想而知呀!
宋雪宜罵了這刁變公主一頓之後,才覺得舒服一點,「哼,你要是嫌我說話難聽,可以回去大月氏,我不會留你的。」
君君瞪大了眼睛,有些迷惑的問君代,「姑姑,他剛剛做什麼?唱歌嗎?」
宋雪宜說得太快又太長,以君君的漢語程度來說,根本不明白他剛剛發了一頓脾氣,還以為他唱了一首節奏稍快的歌呢。
「雪宜,你說太快了,君君聽不懂。」君代好脾氣的笑著。
君君不太會說漢語,這樣也好,兩夫妻才不會吵得不可開交。
「我……」氣死了!他剛剛罵了她一串,她居然毫無所覺?當人在發脾氣、情緒激動的時候,說話的速度怎麼可能慢得了?
他袖子一甩,火大的說:「你們慢慢跟她耗吧!我不管啦!」
懶得跟她多費唇舌了,反正他已經奉旨娶了她,這樣就夠了吧?皇上該不會無聊到要他奉旨跟她生孩子吧!
君代看著宋雪宜怒氣沖沖的走掉,其實有點同情他的處境。這孩子一向自負,如今被君君這樣當面嫌棄,多少有些自尊受損,更何況這件婚事,他始終都沒有認同過。
「君君,他就是你的相公宋雪宜。」君代解釋著,「外表並不代表一切,我知道你崇拜英雄,但是英雄臉上也不會寫字告訴你呀!」
「不,他不是我的相公。」君君驕傲的揚起了她美麗的下巴,「我不要他。」
宋運遂搓著手,陪笑道:「公主,你不能不要他呀,你昨天嫁給他了。」
家和萬事興呀,希望這樁婚事不要鬧得全家雞犬不寧才好。
「我不要他。」她說得相當篤定而且強硬。「我會有辦法不要他的。」
君君的個性相當的固執,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代表她真的會想辦法不要他。
「君君,你知道你自己為什麼嫁到這裡來。」君代嚴肅的說:「你要辜負你爹和全族人的期望嗎?」
聞言,君君輕輕咬著下唇,雖然不吭聲,卻仍是一臉的倔強。
她知道聯姻結盟是為了對抗匈奴,也知道她隨心所欲的生活,早已在拜完堂的那刻起就宣告結束。
但是她不甘心呀!她的丈夫不能是個英雄就已經相當氣人了,居然還是個快死掉的人,那更加叫人無法接受。
「這裡不是大月氏,你要安分一點。」君代諄諄告誡著,「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自己要會分輕重。還有,別動不動就說你不要這個丈夫,雪宜就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你一輩子的依靠。」
君君氣憤的低著頭,都是那個病鬼害的!姑姑從來沒有用這種口吻跟她說重話,她一直很疼她的,沒想到她嫁給漢人之後,就不疼她了。
漢人都是窩囊廢,到底有什麼好的?!
而她居然不能不要這個丈夫?
這對君君而言,真是個打擊。
她一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會反對或是阻止她,除了十年前姑姑要遠嫁的那一次,她怎麼樣都阻止不了以外,她可是從來沒嘗過什麼叫作不行的滋味。
既然她不能不要他,那他不要她總可以吧?
她就不相信自己若天天去找他麻煩,不會讓他困擾到不想要她。
君君一打定主意,馬上感到輕鬆不少,也不怎麼生氣了。而她現在馬上有一個好主意,絕對可以讓那個沒用的漢人病鬼不敢當她的相公。
她那些雄赳赳、氣昂昂的侍衛們,一定可以辦好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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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娘子,你說怎麼辦?」宋運遂苦惱的在房裡轉來轉去,臉上已經失去了平日的笑容,「這小兩口似乎水火不容呀。」
君代依舊笑咪咪的,「沒那麼嚴重吧?君君或多或少有些小孩子脾氣,本性倒是不壞的。」
「我說的是雪宜呀!這孩子真令人頭痛。」他又歎口氣,「他昨晚又睡書房了,今天一早就不見人影。皇上給他半年的婚假,要他多陪陪公主可不是讓他天天出門閒晃的。」
她低頭思索了會,「不如這樣吧,咱們到洛陽住一陣子,這裡就留給他們,你說好不好?」
「當然不好,我們在這他都敢對公主不聞不問了,要是我們離開,那還得了?!」
她輕輕捏著他的肩膀,幫助他放鬆,「雪宜向很有責任心,如果我們不在府裡,他才會去注意君君的生活起居,像現在就因為我們在這,所以他知道我們會安排一切,他當然能放心的天天出門嘍。」
宋運遂聽她這麼一說,似乎也有點道理,「聽起來也對。」
「況且小兩口的事,咱們管得愈多,他們或許會鬧得愈僵。」她柔聲道:「你老是為了聯姻罵雪宜,我想這不太好。」
他連連點頭,這陣子為了這件婚事,兒子都被他罵了不下數十次了,恐怕他對這件婚事的反感,有一半是被他罵出來的。
他可是記得小時候的雪宜有多執拗和倔強。只是他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內斂而壓抑的?
細細推究起來,彷彿是在他十三歲那年,差點死在沙漠裡的那一次開始,兒子就變了,或許該說是長大了比較恰當。
他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優秀而出色的男人了。
希望真如君代所言,這件事會有個好的結果。
他現在開始期待、想像含飴弄孫的樂趣,會不會太早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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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君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頭,後面跟著八名侍女和數名粗壯的侍衛。他們這群人浩浩蕩蕩的走在熱鬧的街上,引來不少側目和議論,路上的行人紛紛讓到兩旁去。
「君君,這樣不好吧?」春天擔心的道:「萬一將人打死了,那怎麼辦?」
公主居然要陪嫁來的侍衛們去打宋將軍,這實在有些離譜了。
「不會的,我叫他們輕輕的,嚇唬嚇唬他就好。」要是死了,那也沒辦法呀,皇上說她的丈夫是個英雄,英雄應該很耐打吧?要是不小心打死了,那就表示他根本不是英雄,皇上說謊騙人,也沒有資格來怪她。
「可是這些侍衛是來保護你的……」夏天有點急了,「怎麼可以叫他們去打宋將軍呢?」
「他們是在保護我呀!」她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我試試自己的相公有什麼能耐,有多英雄了得都不行嗎?」
在大月氏,常有男人借由比試來證明自己勇健與否,她只是主動找人來為他測試罷了。
「可是……」她說的也沒錯。但這裡畢竟不是大月氏,他們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或許在漢人眼中,是相當驚世駭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