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萬分掙扎,然而他什麼都不能說。看著她身上只餘一件薄衫,他全身像被蜂螫似的難受……冬夜的清寒冷冽教知裡冷得直打哆嗦,視線往下一瞄,她不覺又是一記顫抖;再脫掉這件,她可就真的只剩內衣褲了。
迎上他那無情冷漠的眼神,知裡的心就像被萬箭刺穿般痛苦;她感覺得出英司不是真心要她表明忠誠,他的目的只是要羞辱為難她罷了。
當她決心脫掉襯裙時,一旁的護院已經按捺不住地衝上前來。他將外套脫下,急忙地覆在她肩上。
「少爺!」護院在英司面前一跪,「別讓我在頭目面前無法交代!」
英司一臉陰鬱深沉,什麼都沒說的背身離去。
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他因此鬆了一口氣;此刻,方才在他胸口竄燒著的那把火炬終於熄滅了。
「小姐……」護院看著淚流不止的知裡,手足無措地詢問:「你沒事吧?」要是讓頭目知道今晚的事,不把他們兩個罵個狗血淋頭才怪。
「我沒事……」知裡像掉了魂似的將外套交還給他,然後拖著那件冬季單衣,腳步蹣跚地沒入夜色之中。
「小姐的表情好恐怖……」將外套覆在她身上的那名護院神情驚疑。
「什麼意思?」另一名疑惑地望著他。
「加奈少夫人自殺的前一晚……就是那種表情……」他幽幽地說。
隔天清晨,知裡沒出房門,而鬼塚雄三也從近籐那兒得知了昨晚的事情。
「替我把英司叫來!」他勃然大怒地呼喝。
知裡臉皮薄,性情又比較嬌弱,哪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他是不是想逼著她去尋死才甘願!
?
「少爺他不在……」
「他去哪兒了?」鬼塚雄三無法理解行事沉穩的英司,為何要做出這種偏激的事,他不是那種激躁瘋狂的人呀!
近籐皺起眉頭,「聽說他昨晚就出去了,可能是到良子小姐那裡去了吧!」
「叫人把他找回來。」他盛怒地喝令,「我現在就要見他!」
「是。」近籐看得出他對這件事有多震怒,那也難怪,這次英司少爺是過分了些……唉,他明明那麼喜愛知裡小姐,為什麼還要如此傷害她呢?難道真是愛得越深,恨得也越深嗎「知裡?」鬼塚雄三來到知裡房門外輕聲叫喚著:「是我呀!知裡……」
在門外等了半晌,房間裡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氣英司也就算了,沒理由連我都不理吧?鬼塚雄三心裡納悶著。
「知裡?」他又敲了一下門框,「你不出聲,義父就要自己進去囉!」說完,房裡仍是一片寂靜,那種不尋常的沉寂感覺起來有點詭異。
他決定拉開外門,「知裡……」他朝室內掃視一下,未發現她的蹤影。
「知裡,你在嗎?」臥室的門還掩著,一定是在裡面吧「知裡,你還在生氣?」他捱到門邊安慰著:「你放心,義父會替你出氣的,好不好?」
任他說得再多、再誠懇,臥室裡還是沒有半點聲息。
「知裡,你好歹也出個聲音,好嗎?」他自言自語了大半天,她總該有所回應吧?倏地,他驚覺到一件事——他一直都認為知裡的感覺和加奈很相像,那麼……她不會也和加奈一樣走上那條不歸路吧!?
「知裡!」不,千萬不要再來一次!鬼塚家的女人不能像是受到詛咒似的一個接著一個地走上那條路!「知——」
蒼白的臉龐、絕望的神情、殷紅的鮮血……鬼塚雄三如遭電殛般的震住不動。
闡蕩了大半輩子,他不是沒見過血淋淋的場面,但眼前這片血紅卻教身經百戰的他,驚恐得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知裡……」他的腳像被什麼拉扯住,寸步難移。「來人呀!」他開始朝著房門外大聲叫喊起來。
不一會兒,護院們衝進來,一見到倒在血泊中的知裡,個個都是面無血色的。「頭目?」
「快送小姐到醫院去!」鬼塚雄三緊張地命令著。
「是!」一名護院趨前抱起了因失血而昏迷不醒的知裡,拚命往外衝。
又來了,鬼塚家的女人又自殺了!
鬼塚雄三杵在原地好一會兒,臉上猶是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
「老爺您沒事吧?」近籐走進來探視他的狀況。對鬼塚家的男人來說,女人的自殺真是一種要命的衝擊!
「近籐……」鬼塚雄三聲線微顫地望著近籐,「這是報應嗎?是涼子她對我的報復嗎?」
「老爺,您別胡思亂想……」
「不,」鬼塚雄三突然笑出一抹淒迷,「涼子是含怨而死的,她一定還不原諒我,她要鬼塚家的女人都和她一樣……」
「老爺……」看主子如此悲愴,近籐不由得一陣鼻酸。
鬼塚雄三沉吟片刻,「快把英司給找回來。」他沉聲說道。
「是。」近籐應聲而去。
「英少!英少!」明知英司和良子正在裡頭翻雲覆雨,勝久還是甘冒被罵的危險敲了門。
「做什麼?」英司懶洋洋卻也透著些懊惱的聲音從房裡飄了出來。
「頭目要你回去,喔,不……是到醫院去。」
他說完,裡面傳出沙沙的細微聲響;不一會兒,良子一臉埋怨的打開了門——「討厭!」
她輕聲啐了一句。
勝久往房裡一看,英司正坐在床沿穿著襯衫。
「什麼事?」英司睨了勝久一眼,「誰進醫院?」
「是——」見他神情微慍,勝久猶豫了一下,「是她。」
「哪個她?」英司瞪了他一記。
「知裡小姐她……進醫院了。」
聽見知裡進了醫院,他的心上猛地一跳。
「她進醫院關我什麼事?」他故作無情地說。
「頭目說就算用押的、用扛的,也要把你帶到醫院去。」勝久將近籐交代的話一句不漏的轉達給他。
「她好大的面子!」英司哼道。
「英少,其實……」勝久支支吾吾地說:「她是自殺……」
「什麼?」英司臉上的神情忽然轉為驚愕,「你說什麼?」
「近籐說她割腕自殺了,現在還在醫院……」
「自殺?」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親耳聽到的事實,她為什麼自殺?是因為昨晚的事?是他逼得她不得不以死明志嗎「鑰匙給我!」他說。一拿到鑰匙,英司就快如閃電地衝了出去。
目送著他驚惶離去的身影,良子突然感慨而幽怨地說:「我是不是也要自殺一次,英少才會發現我的存在……」
「良子,」勝久蹙眉一瞪,「別開那種玩笑!」
她笑歎一聲,「是呀,我可不是那種想不開的女人。」自殺,那得有多大的決心及勇氣。
凝望著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知裡,英司的心就一陣一陣的揪緊。
當年加奈一直很反對他回尊王會,但身為長男的他還是因為責任感而接下了代行之職;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加奈即使心裡不願,仍然隨著他從美國回到日本。
仔細一想,加奈是被他間接害死的,是他將她一步步地往地獄裡推;如果不是他執意回來。她應該還好好地活著吧害死了一個加奈已是罪過,他現在居然又差點兒逼死了知裡……他是怎麼一回事?他真的連愛一個女人都不會嗎!?
「嗯……」突然,知裡一陣囈語。
「知裡!」他急忙握住她的手,像是怕她會再次昏迷過去似的。
知裡緊鎖著眉心,神情既掙扎又痛苦;她微微睜開了眼睛,似乎在確定著自己身在何處。
視線一轉,她注意到一旁的英司,「是……是你?」
他一揪眉,隨即罵道:「渾帳!」
雖然慶幸她平安無事,他還是對她這種抗議方式不甚諒解。
「是……我是渾帳……」她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腕,眼裡微泛淚光,「可是……完全不聽我解釋的你,又是什麼?」
他臉上看似慍惱,心裡卻是萬分心疼。「我當時氣瘋了,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那麼羞辱我?」知裡怨懟地控訴著。
「我……」他覷見她眼底的埋怨,感到一陣愧疚。「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可是你不該用這種方法來處罰我。」
「我不是要處罰你,我只是想了結這一切。」她情緒有些激動,「你不知道愛上一個永遠不會相信自己的男人,有多悲哀、有多痛苦,不管我做什麼、說什麼,你還是把我當毒蛇猛獸一樣防著,我……」她哽咽地低垂著臉,不知在沉吟著什麼。
「知裡……」他試探地拍撫著她的肩膀。「還疼嗎?」
她流著眼淚,拚命地搖頭,「身體上的痛哪比得上心裡的痛呢?」說著,她抬頭凝視著他,眼底飽蓄著傷心的淚水。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她淚流滿面地嘶叫著,然後歇斯底里的扯著手背上的針頭。
「知裡!不,知裡……」他急急地抓著她,以防她再一次傷到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他神情黯然地問。
「不……」她突然冷靜下來,幽幽惻惻地說:「我只希望你記得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