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無情地睇著她,「別說了,我最討厭遲到的人!」
「可是我……」
「制服!」他伸出手,一副不想再聽她解釋的表情。
望著決絕而冷淡的老闆,美樹自知這次是被辭定了。
她認命地脫下制服交還給老闆,「對不起……」她懊惱得幾乎要飆出眼淚。
老闆接過制服,頭也不回地就旋身走進超商。
美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淚再也忍不住淌落。
其實她不該這麼脆弱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止不住那狂飄的淚水。這個工作沒了,再找就行了,沒必要在這兒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氣自己不該上那個陌生人的車,要是她堅持用走的,就不會失去一個安定又適合她的差事,都怪她不夠堅定!
吸了吸鼻子,她不由得打了一陣寒顫。她下意識地縮縮脖子,背身離開超商的門口。
一轉身,她發現他的車還在,而他還坐在車上遠遠地、靜靜地看著她。
第三章
其實將她送到目的地後,他是準備離去的。
昨晚錄音熬了一夜,他其實已經累得能倒頭就睡,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放心不下看起來有點笨的她。
見她在門口就被老闆堵著罵,他突然莫名地心疼。
而就因為如此,他狠不下心就這麼離開,狠不下心什麼都不管。
瞧她那拚命賠罪、求情的可憐模樣,他的心就像是硬生生地被捅了一刀似的難受。好幾次,他幾乎要下車把她拉回車上,可是又覺得自己沒有介入的立場而作罷。
他向來不是個多事的人,即使是拿掉眼鏡成了另一個比較「情緒」的他,也未必會管這種閒事。可是碰上她後,他好像變得更「情緒」了,而那種情緒是很本能、很衝動、很直接的。
他以為那個老闆會原諒她,但是當他看見她脫下制服交還給老闆,他知道她已經被炒魷魚了。她孤伶伶地站在雨中,那模樣活像是一隻被大雨淋濕了的小狗。
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只看她怔愣地杵著,良久才終於轉過身來。
他不懂,不過是一份超商的工作,她為什麼要一副彷彿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脫去制服後,她的身軀越顯單薄,而那隻小小的塑膠傘根本擋不住又急又猛的雨勢。不一會兒,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濕到黏在她纖細的身軀上。
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上車吧!」他搖下車窗對她喊著。
她睇了他一眼,仿若未聞地往前走去。
「和泉美樹!」他以為她沒聽見,又喊。
這回,美樹轉過頭來,懊惱地、沒好氣地道:「不要管我!」
都是這個雞婆惹的禍!要不是他硬要她上他的車,她也不會遲到,如果她沒遲到,也不會丟了這分差事……
可是真要怪,就該怪她自己,誰叫她那麼白癡地上了他的車?!
想著,她更是火大,「離我遠一點!走開!」她朝著車上的他大吼大叫。
「你淋濕了,上車吧。」他好說歹說地哄她。
「你這個瘟神!瘟疫!」她不知道自己在罵些什麼,她想她是有點失去理智了。噢,不,打從碰上他以來,她就不知道何謂理智了。
聽她罵得亂七八糟,他是又好氣又好笑。「好,我是瘟神、瘟疫,你上來再罵吧!」
他想他一定是瘋了,不然不會跟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在這兒瞎耗。
他現在需要的是睡眠,絕不是跟一個女人在大雨中糾葛不清。
「不要!」她瞪著他,「我不要你管!」
她的固執讓他再度失去耐心,「不管就不管!」說著,他當真踩下油門往前駛去。
車行不到一百公尺,他突然又後悔了。
將排檔一退,他筆直地倒退到她站的地方,打開車門,他不顧大雨滂沱地就下車來。
見他突然又倒車回來,美樹不覺一震。
她愕然地望著神情有點惱怒,不管身上那件昂貴皮衣會不會淋濕就下車的他。「你……」
「上車。」他一手拖住她的手,猛地將她一拉。
她單薄的身子搖了一下,立即又挺起腰脊,「不要!」
她為什麼要聽他的命令,剛才就是聽了他的話,上了車,她才會遲到的。
「你真固執!」他糾起濃眉,惱火地瞪著她。
「你莫名其妙!」她衝著他大叫:「神經病!」
「我神經病?」他啼笑皆非地瞪著張牙舞爪的她,「你才不可理喻呢!」
話一說出,他發現她的「神經病」罵得沒錯,而他的「不可理喻」指的根本是他自己。
認識他的人一定都無法相信,冷漠的他,會是做出這種瘋狂事的男人。
一番「打鬥」後,他幾乎是把她塞進車子裡的。
上了車,她還是氣呼呼的嚷嚷,一刻都不肯安靜。
「讓我下車!聽見沒?我要下車!」她聲音拔尖地大叫。
她那「高人一等」的音頻,折磨得他幾乎要把她一腳踹下車去。
要不是他「神經病」地受她吸引、要不是她那單純可憐的模樣,讓他興起想保護她的衝動,他不會意這種麻煩上身。
「固執。」他嘀咕了一句。
將車子往路旁一停,他脫下了自己的皮衣替她披上,「你會著涼的。」
當他將衣服往她肩上一披,她突然安靜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歇斯底里,也許是因為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直到今天才一次爆發吧?
因為不想讓母親擔心、因為想當個獨立堅強的好女兒、因為不忍命運坎坷的母親還要為自己憂心,其實一直渴望被保護的她,一直在偽裝自己。
她為自己戴上堅強的面具,企圖在人前演出一個樂觀進取的角色。
她忘記自己是個需要被愛、被保護的女人,她像所有的女孩一樣渴求一個避風港。
為何會在今天爆發?是因為他嗎?因為在他面前,她不願意再裝出一副樂觀、堅強的模樣嗎?
她不知道,只曉得當他溫柔地將衣服披在她肩上時,她真的再也不能假裝她不需要憐惜。
「你怎麼了?」她突然冷靜一下來,倒也挺教人擔心的。
她抬起臉望著他,眉心一蹙,委屈地掉下眼淚。低下臉,她以雙手掩臉低泣,逞強地不願讓他看見她的眼淚。
「你這麼需要工作嗎?」他試探地問。
「你懂什麼?」她哽咽地道:「我有負債的,你知不知道啊?!」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感覺上,她一直想壓抑住哭聲,但她越是壓抑,肩頭就顫抖得更厲害。
他伸出手、本能地將她的頭一勾,勾進了自己溫暖而寬闊的胸膛之中——
當他將她撈進他臂彎裡,她先是有點抗拒,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安心及沉穩。
他的臂膀有力、他的胸口是溫暖的,他濃沉的呼吸讓她想更近一點地去聆聽。
不知怎地,她發現自己的低泣聲弱了。
她根本就不瞭解這個人,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一個陌生人,卻讓她有種能安心地將自己交給他的念頭?
這實在是很詭異,除了詭異,她不知道還能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沉默地攬著她因為衣衫濕透而顫抖的身軀。
太不可思議了!一向對人非常冷淡的他,居然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人如此在意?
當她在他面前佯裝堅強、當她在他面前因為激動而落淚、當她那張看似堅毅,卻又需要保護憐惜的臉龐出現在他的生命裡,他變了。
她的出現就像是在他平靜無波的人生中,掀起滔天巨浪般的震撼,他無法忽視她的存在,無法假裝他什麼都不在乎地走開。
他知道這個女人需要被愛,而他竟瘋狂地認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惟一能愛他的男人?!
他是怎麼了?寂寞太久?還是中了愛情的邪?
一直非常理智的他,並不能斷言這種感覺就是愛情,但是似乎沒有什麼其他理由,能教一個男人如此在意著一個女人。
「冷?」感覺到她在他懷裡還在輕顫,他低聲地問。
她怔怔地抬起頭來,發現兩人的距離竟是如此的貼近,她幾乎可以感覺到他沉沉的氣息。
她從來不知道當一個人感到不安、傷心、無助及恐慌時,身體的接觸竟能為人們帶來筆墨難以形容的安心感。
依常理來說,當一個只算是陌生人的男人抱著她時,她應該生氣地推開他,並嚴厲地斥責他,但她沒有。
雖然她也想罵他兩句,可是她說不出口。
因為當他這麼擁抱著她時,他那規律的心跳能帶給她不知名的安定及放心,就彷彿所有的不安及痛苦,都可以因為在他的懷裡而得到紓解似的。
他的臂膀、他的心跳、他的氣息、他的溫暖……這些就像是仙丹妙藥般地解救了無助又渴望被愛的她。
沉下眼,敏之凝睇著她澄澈的眸子,突然有點恍神。
第一次見她,她脂濃粉艷,勾起了他平靜心湖上的圈圈漣漪;這一次見她,她素淨淡雅,依舊牽動了他每一條敏感而本能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