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該覺得高興,但不知怎地竟快樂不起來。她的心好像被什麼綁住了,剎那間,光浩的臉、他的臉,還有菊子他們的臉在她眼前狂竄而過……
「妳就快能回台灣了,應該很高興吧?」他問得有點言不由衷,也有點挖苦的味兒。
她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我聽說妳最近都接送光浩上下課,他很高興,謝謝妳幫了任務以外的忙……」在遭到她的拒絕後,他有意將兩人之間的距離劃清。
「如有必要,我會額外付費。」他說。
聽見他這句話,茉生不覺一陣火大。
「你少財大氣粗。」她不悅地說。
他濃眉一叫。「我哪裡財大氣粗了?」
他說錯了什麼?既然是「純生意不談感情」,當然凡事都要清清楚楚,她做了假女友之外的工作,另外計費有什麼不對?
「我跟光浩之間沒有錢的關係。」
「那我跟妳之間就是錢的關係?」他濃眉一叫。
「是!」她不假思索,大聲應答。
迎上她倔強中又帶著點嬌蠻的眸子,他心頭一震。
她跟他是錢的關係,再無其它,是嗎?是這樣嗎?
「我辦事,涉川家付錢,怎麼不是錢的關係?」她負氣地說。
他直視著她,眼底竄燒著懊惱的火。
她在跟他劃清界限。其實這件事,他也在做,只是不知為何,當她這麼明白表示時,他卻是如此的生氣憤懣……
只要一面對她,他就變得不像他,不再是那個只著眼事業,冷靜、冷酷,已然心如止水的他。
「真是如此,妳就別管光浩。」他冷冷地說。
她一怔,不服氣地說:「關光浩什麼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他沉聲道。
茉生疑惑又氣惱地瞪視著他。
「妳跟我可以領了錢就走,跟他呢?」他目光嚴厲又銳利的盯著她,「妳讓他依賴妳,但妳是個馬上就要離開的人。」
她陡地一震,啞口無言地望著他。
是的,她不是沒想過這件事。她現在因為同情而幫著光浩,甚至在他的世界裡冒充他母親,但是……
等她回台灣,光浩他……她不覺低下了頭,神情沉鬱。
「我知道光浩在老師及其它小朋友面前叫妳媽媽。」他說。
她揚起臉,驚慌地看著他。「我……」
「我知道妳同情他。」他神情嚴肅地說,「但請妳不要同情他。」
她眼眶有點熱,鼻子有點酸。她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那不是明智之舉,但是當她看到光浩那綻開笑顏的小臉,她就怎麼也拒絕不了。
「妳不可能永遠在大家面前扮演他的媽媽。」
「我知道!」她忍不住衝口而出。咬著唇,她強忍著就要落下的淚水。「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我……我不是他媽媽……」
她聲線哽咽,卻又一臉倔強,「我不是他的媽媽,他也不需要新媽媽,對你們家來說,我只是你拿來氣前妻的一顆棋子。」
棋子?他一震。
是的,一開始她只是一顆棋子,一顆保有他尊嚴的棋子。但現在呢?
他不當她是一顆棋子,他甚至希望她從一開始就不是。
「妳……不是棋子。」他從不想氣知夏或利用她跟知夏耀武揚威一番。
他不認為有那個必要,從不,會答應母親的要求,是因為他必須「負責」維護母親所在乎的「涉川家的尊嚴」,而不是因為怕丟臉。
她抬起眼瞪著他,「我是,而且我還很昂貴。」
他聽出她話中帶著點負氣的味兒。「妳在說氣話。」
「誰告訴你我生氣了?」她撇唇一笑,眼底卻閃著淚光。「我很好,不知道有多好。」
「茉生?」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我離光浩遠一點,對吧?」她下巴一揚,「我會的,明天開始,我就繼續讓他去當『沒媽的孩子』。」
他一震,惱怒地低吼:「不准妳那麼叫他!」
「我沒那麼叫他!」她惱火起來,聲調也跟著拔尖,「是他的同學們那麼叫他!」
恭介猛地一怔,「什麼?」
「你該看看當別人那麼笑他時,他臉上是什麼表情。」她淒然一笑。
「你叫我別同情他……」她眉心一擰,眼淚幾乎要掉下來,「我做不到,因為我不像你那麼鐵石心腸。」
「我鐵石心腸?」他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是。」她肯定地點點頭,「你這個人高傲自大,一點都不瞭解別人的苦,你老是對我吼叫,好像我怎麼做都是錯的一樣!」
他不滿地看著她,沒說話,
她的聲音在顫抖,「你總是凶我,我發現我……我居然還真的有點怕,你……」低著頭,她不知猶豫著什麼而沒再繼續下去。
好一會兒,她又抬起頭來。
「放心吧,我會照你所說的去做。」她轉過身,想鑽回房間去。
恭介忽地伸手拉住了她。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拉住她,但當他扯回她,並看見她臉上的兩行清淚時,他只想做一件事--
他一振臂,情難自禁地將她擁進懷中。
她掙了掙,像只不願屈服的小野貓。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糗斃了,她在哭,她心慌,她六神無主。而她相信這樣的她,已完全落入他眼底。
「放開我!」她氣惱地掙扎著。
他不知是哪來的衝動及不理智,竟緊緊的箍著她,怎麼也不捨得放開。
「放……放開。」她的慍惱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嬌羞。
「對不起。」突然,他發出了低沉又沙啞的聲音。
她一震,停止了掙扎。
「對不起。」他像是怕她沒聽見,又說了一次。
她眉心一擰,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下。
他是為了什麼跟她道歉?因為他剛才的話?因為他現在失禮的抱著她?因為怕她因此不肯陪他出席明天的婚宴?還是因為他傷了她的心?
她被動地拾起臉來,迎上了他熱切的目光。
當兩人的視線交會,她的心像瘋了似的狂跳著。
他的眸子像兩池深潭,當她凝視著它,只覺整個人被吸了進去。
當她再回過神來,她發現他的臉靠近了她--
然後,他飽滿而火熱的嘴唇貼上了她的唇。
時間有片刻的停滯,她聽到他的心跳,聽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跟她一樣快,他的呼吸跟她一樣急……
好久好久,他緩緩地離開了她的唇,把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口。
茉生發現自己渴望著這個胸膛,她知道她該推開他,但她做不到。
「茉生……」他低下頭,將嘴唇貼在她耳窩上,低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整個人都酥麻起來,兩條腿也幾乎快站不穩。
天啊,這是什麼感覺?「不……」
「茉生……」他端起她的臉,又一次的親吻了她。
「唔……」不該這樣,不該是這樣。就像他說的,她馬上就要回去,所以不該跟光浩發展出感情,而她跟他之間……也是如此。
她不該愛上他,不該跟他失去了界限,不該忘了他只是她的客戶,而她是……一顆棋子。
「不要。」她一咬牙,堅定地推開了他。
「茉生?」他一怔,疑惑地看著她。
剛才她並沒有拒絕,甚至他感覺得到她跟他有著相同的感受。怎麼一眨眼,她又……
她直視著他,眼神尖銳而嚴厲。「這不在合約內容裡。」
他陡地一震,眼神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懊惱及沮喪。
「在公開場合以外的地方,我不需要配合你。」她說。
他濃眉頓時斜飛,唇角勾起了一抹複雜而痛苦的冷冷笑意。
「好。」他在做什麼?她已經拒絕了他,他為什麼還……
他冷靜下來,戴上他自我防護的面具。「希望妳明天能配合演出。」說罷,他轉身而去。
看著他的背影,茉生突然感到傷心氣憤。
扭過身,她一個箭步衝進房裡,狠狠的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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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傍晚,恭介親自回家接茉生一同前往松井壽及石田知夏的婚宴。
茉生穿著件珍珠白的長禮服,外加一件罩衫,樣式簡單卻又氣質出眾。
一路上,她跟他沒有半句交談,明明不遠的路程,卻好像永遠到不了似的。
她好想趕快結束這一切,從此不跟這個讓她心煩意亂,六神無主的男人有任何關係。
只是……她真的這麼想嗎?她心裡沒有半點的依戀不捨嗎?
恐怕是自欺欺人吧……但,她又能怎樣?第一次出任務就如此諸事不順,還真是始料未及呢!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天下無敵,卻沒想到栽在他手裡。
栽都栽了,也只能認命。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別栽得太難看。
車到飯店門口,有服務人員來泊車。恭介下了車後,走到茉生那邊去。
打開車門,他伸出了手,
看著他那大大的掌心,茉生怔了一下。
「手。」他低聲地道。
迎上他的眼神,她皺了皺眉頭,怎麼都不肯將手交到他手心裡。
她的腦袋明明告訴她「快把手給他」,但她的手卻頑強的抗拒著,
恭介眉丘一隆,明顯的有了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