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浩一臉困窘,低下了頭。
「不要就算了。」倔強的他在咕噥了一句後,拉著菊子的手就要走。
「光浩!」茉生叫住了他,難以置信地問:「你真的要我陪你去?」
光浩睇著她,沉默卻又肯定地睇著她。
茉生溫柔一笑,「那麼我今天可要早點兒睡囉。」
聽見她這麼說,光浩的臉上揚起滿意而感激的笑。
「去洗澡睡覺吧。」茉生摸摸他的頭,「記得要刷牙喔。」
光浩使勁地點點頭,一臉滿足的跟著菊子走了。
看著他快樂的背影,茉生笑歎一記。
雖然帶著他玩了一天真的非常累,但能看見他童稚而快樂的笑顏,卻已足以消除她一天的疲憊。
「想不到我對小孩還挺有辦法的……」她撇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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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多,她正準備就寢,房門卻被輕輕敲響。
這個時間會敲她房門的,除了涉川恭介,沒有別人。
她依舊穿著她保守的睡衣開了門,果然……他就在門外。
他剛回來,身上還帶了一點點的酒氣。
「你喝酒?」她微皺起眉頭。
「是的。」他大方承認,「不過我腦袋非常清楚,也絕不會有什麼失禮的行為。」
她沉默,沒說什麼。
「我聽菊子說……光浩今天沒上學,妳帶他出去玩了?」
她一怔,以為他要責怪她害光浩沒去上課。「我沒教他逃課,只是……」
見她急著解釋,他笑了。
「我不是來怪妳帶他去玩,只是很驚訝……」他笑睇著她,「妳什麼時候跟他和好了?」
她挑挑眉,「哄小孩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尤其是哄一個寂寞又需要被關心的小孩。」
「妳覺得我不夠關心他?」他問,有點不滿。
「你覺得夠嗎?」她反問他。
他濃眉一叫,「妳認為我對他不夠好?」
「不,你對他非常好。」她直言,「但你給他的時間不夠多。」
「我工作很忙。」他說。
「你前妻就是這樣離開你的?」她衝口而出。
恭介眉丘一隆,「別自以為聰明,妄下斷語。」
她不馴地直視著他,「我不認為自己多聰明,但我絕對不會視而不見,自欺欺人。」
「妳……」
「光浩他很害怕,他怕失去你的愛。」她幽幽地說,「你給他最好的照顧,但他要的不是那個……」
他眉心一擰,笑問:「妳變成兒童心理專家了?」
他的促狹話語引起了她的不滿,「你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傢伙。」
「是誰自以為是?」他注視著她,「妳知道的有多少?」
「我知道的不多,我也不想知道。」她眉心一蹙,睫毛垂了下來。再抬起眼時,她眼底閃爍著點點淚光。「大人愛瘋了就生小孩,不愛了就離婚,小孩怎麼辦?」
睇見她的淚,他陡地一震。
「我不知道你跟你前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孩子是無辜的,不是嗎?」她聲線微微哽咽,「光浩說他媽媽不要他,而他以為你也不要他,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我當仇人,因為他怕你被我搶走了。」說著,她鼻子跟臉頰都紅了起來。
吸吸鼻子,她續道:「當然,我沒有搶走你,不過你必須讓他更清楚地感覺到,你對他的關懷,」
「什麼才叫清楚?」他懊惱地苦笑,「每天抱著他說『你媽媽不要你也沒關係,還有我要你』嗎?」
迎上他的眸子,她看見他眼底的懊喪及無奈。
他蹙眉一笑,「每當我看著他,我就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讓他變成一個『媽媽不要』的小孩……」
「所以你就逃避他?」茉生凝視著他,澄澈的眸子像兩道可將他解剖的雷射刀。「你怎麼可以逃避他?怎麼可以假裝看不見他的寂寞、他的無助?」
他彷彿遭到電擊般的一震。
「你用工作麻醉自己,你假裝一切都沒發生過,但事實上,你跟他媽媽離婚是個事實,你必須正視他的感受。」
他沉默了一會兒,「妳說得對……」
看見他那悵然的表情,茉生心裡一緊,她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過分了。
儘管他愛孩子的方法錯了,但畢竟他還是個愛孩子的父親。
「我……我又多事了……」她歉然地說。
「不,妳沒有……」他睇著她,神情又變得冷漠。
她發現每當他想掩飾自己的情緒時,神情及語氣就會變得既冷漠又傲慢。
「我不打攪妳休息了,晚安。」說罷,他轉身要走。
「等等。」茉生不知自己是哪來的衝動,伸手就拉住了他,
「石田小姐說你根本不愛她,是真的嗎?她是因為要報復你,才對光浩視而不見、漠不關心的嗎?」她衝口就問了兩個她最想知道,而且也最尖銳的問題。
恭介濃眉一叫,神情忽而陰沉。
茉生驚覺到自己又誤觸地雷,下意識地鬆開了拉著他的手。「我……」
「她告訴妳的?」他沉聲問,「她說我根本沒愛過她,她是為了報復我才冷落光浩?」
「不……」她咬咬唇,囁囁地道:「她只說你不愛她,關於光浩的事,是我自己猜的……」
「她不是個好母親。」他措詞嚴厲地說。
茉生一震,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口吻,批判著石田知夏的不是。
「她根本不想要孩子。」他說。
「那她為什麼要生下他?」
「因為孩子是她用來得到一切的工具。」
茉生愣住,腦袋有好一會兒的空白。「你是說……她用懷孕來……」
「沒錯。」他點頭,「她知道我會負責。」
「所以說,你娶她其實是勉強自己,違背自己的意願?」
「那麼說對她也不太公平,負責是我的原則,娶她是我自願的……」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像在調節著他急促的呼吸。
「她懷孕時,碰巧是我父親退休,而我必須接掌長璧電機的時候,我每天忙著工作,跟她聚少離多……」
他眉間微微皺起,「我以為等一切上了軌道,就能跟她好好維繫這個家庭,沒想到她生下孩子後就……」
他像在講述著一個跟他無關的故事般平靜,但在那平靜的背後,卻有著不為人知的激動狂暴。
「我跟她溝通過,我試著懇求她當個稱職的母親,但是她不肯……終於我們漸行漸遠,直到我知道她有了外遇……」
「然後你要求離婚?」她望著他。
「不,」他迎上她的目光,「是她要離婚,她說她不想被困在『涉川太太』這個牢籠裡。」
茉生總算知道他跟前妻間的恩怨情仇,也明白了石田知夏為何對光浩漠不關心的主因。
只是,即使孩子只是工具,那畢竟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她怎麼狠得下心呢?
孩子是這場錯誤中,最無辜、最可憐的受害者。而看似受害者的他,其實也是加害人之一。
「這一切都是錯誤造成的,不是嗎?」她直視著他,像法官般審判著他,「如果你一開始並不愛石田小姐,為什麼會讓她……」
「讓她懷孕是嗎?」他打斷了她,冷漠地說道。
「幾年前,我還是個沒定下性來的公子哥,而她是我女友中的其中一個……我知道我犯了錯,但我也付出了代價。」
「什麼代價?失敗的婚姻?必須花大錢找我來保有你的尊嚴?」不知怎地,她越來越激動。
她知道這其實不關她的事,但一想到無辜的光浩,她就……
他沉默不語,眼睛直視著她。他的臉色越見陰沉,呼吸也變得濃濁而急促。
茉生下意識地低下頭,一臉不安。
「雇妳的不是我,我只是順我母親的意,我的尊嚴不需要任何人替我維護,而且……」他冷冷地說,「妳管太多了。」
茉生陡地一震,抬起臉來瞪著他。
當她發現他眼底的陰鬱,她知道他又再一次的武裝起自己,做回那個高傲又不可侵犯的涉川總裁。
「哼!」她恨恨地一哼,轉身就要回房。
「我還沒把話說完。」他及時伸手拉住了她。
她回身一甩,氣惱地吼道:「你都說完了,我什麼都不該管也不要管,你繼續躲回你的鐵甲之中,繼續讓光浩活在寂寞裡!」
恭介眉間蹙攏,「妳……」
「不要端架子壓我,從我們一見面,你就總是對我大小聲!」她說。
他對她大小聲?現在是誰對誰大小聲?
「你真可惡!」她瞪視著他,因為激動,眼角還泛著淚光,「你霸道,你陰沉,你易怒,我……我從沒遇過像你這樣的人……我才不想管你家的事,我是來賺錢的,誰管你高不高興,誰管你兒子有沒有快樂童年,你說得對,那都跟我無關,我……我管太多了……」
睇著她眼眶泛淚的模樣,恭介突然冷靜下來了。
「我……我不想賺你們的錢了……」她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耳語般,「這是樁賠本生意,我認了,我……我……」說著說著,她再也忍不住的掉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