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小豐看著他似乎不準備動手拿起漢堡的樣子,不禁關懷地問:「不是餓了嗎?」
他應該要保持優雅和自制,至少吃完這一餐後再離席,這正是他多年以來維持的禮儀和紳士,也是所有人對他的期望想像,但是……管他的!
關烈倏地起身,眼神冰冷又狂烈,「妳吃吧,我沒有胃口了。」
「啊?」小豐傻眼了,不明白他為什麼又突然間變臉了?
他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翻臉,她簡直無法招架他的反覆不定!
「漢堡記在我帳上,但是我希望以後妳不要再不請自來,再次擅自敲我的門。」關烈冷冷地拋下最後一句話,隨即大步離開。
小豐孤零零坐在座位裡,小臉寂寥傷心地盯著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漢堡,滿心只有想嚎啕大哭的衝動。
她又說錯什麼話,做錯什麼事了嗎?
他眼底的嫌惡與冷漠比第一次見面時還要深,好像……好像她變成了只討人厭的蟲子,打壞了他的胃口,也礙著了他的眼。
她沒辦法不難過,沒法緊緊掐住心口不讓痛楚的裂痕漸漸擴大開來,從胸蔓延到了胃,然後冰冷直竄腳底,然而諷刺的是,她的眼眶卻洶湧地發熱滾燙起來。
答地一聲,一顆淚珠失勢墜落在精緻的織錦桌面上,碎裂成細小的淚珠……她本能伸手想去擦拭,卻看見自己的手在發抖。
小小的,嫩嫩的,什麼也不會的手。
劈不破木板,拈不動針線,拿不好菜刀……注定是一雙無用笨拙的手。
連他也覺得她惹人嫌,也覺得她是個失敗者嗎?
小豐生平第一次真實強烈地感覺到自己的無能和不討喜,就像已被重重烙印了上去,永遠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她猛地緊緊摀住小臉,憋著氣哽咽起來。「他讓我覺得我還是有希望的,只要站在他的身邊,幸運也會降臨在我身上,我可以在他身上學會好多好多的事情,我可以不那麼害怕,不那麼笨拙,他什麼都可以教我……」
他就像耀眼溫暖的太陽,自然而然放射熱力吸引著人們去親近他,崇拜他,倣傚他……甚至倚靠他。
而她就是其中一個。
為什麼飛蛾會瘋狂地撲向火焰呢?為的就是想要得到那一瞬間的光熱與溫暖。
就算後果是焚燒成了一縷青煙消失無蹤,至少也曾勇敢擁抱過那光熱烈焰。
「對,就是這樣,我不能放棄,我要勇敢!」她忽然抬頭,放開雙手,淚盈盈的雙眼綻放出堅定的光芒。
放棄了就什麼都沒有了,至少他看見了她,認識了她,現在討厭她沒關係,總有一天,他一定會看見真實的她,會喜歡上真正的她──
那個不那麼笨,不那麼失敗,不那麼一事無成的女孩。
事情總會有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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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拿出實際的行動,讓他看見她的真心。
她不要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少女,只仗著一張嘴皮子和一張蘋果臉走天下。
像她這樣的女孩,在台北街頭掉塊招牌都能砸中一大票。
她一定要拿出點不一樣的給他瞧瞧!
於是小豐火速衝到好友──號稱十項全能打工美少女──西門炊雪家中,重重地坐入她家那組搖搖欲墜快壞掉的木頭椅子上,一臉認真嚴肅的拜師表情。
「請妳教我怎麼煮菜。」
炊雪瞄了她一眼,放下手上折金元寶的動作,起身走向老舊的置物間。
小豐小臉垮了下來,「連妳都不想理我了嗎?」
她聽到身下啪啦一聲,但是因為心情太過沮喪而懶得理會。
「妳快把我家的椅子坐壞了。」炊雪一手拿著鎯頭,一手拎著鐵釘,走到她身邊蹲下身對準快斷折的椅腳,砰砰砰釘將起來。
「噢,對不起。」小豐更頹然了。「我是不是很礙手礙腳?」
「普通。」炊雪好整以暇地釘好椅子後,將工具收回置物間再走出來,明亮清澈的眼睛凝視著她問:「怎麼了?又有誰取笑妳的『白帶』了嗎?」
她翻了翻白眼,「拜託別再提那個,我已經夠難過的了。」
「好吧,妳說,是追夫行動不順利嗎?」炊雪重新坐下來繼續折金元寶。
這是她最近找到的一項新手工收入,折一枚供佛用的金紙元寶五角錢,做大朵金紙蓮花五塊錢,如果做得快的話,一天起碼多了幾百塊的收入。
當她在幾個鐘點工作中穿梭時,剩餘的時間就可以拿來折這個賺錢了。
「對啊。」小豐懊惱地點點頭,心情沉重地道:「他好像討厭我。」
「關烈那種男人不好對付呢。」
「對啊、對啊,他簡直是晴時多雲偶陣雨,變臉比變天還快。」沒想到真有人能瞭解,小豐感動得涕淚縱橫。「前一秒鐘還對我笑,下一秒鐘就生氣了。」
「妳是不是說了什麼豬頭話?」不愧是同學兼好友,炊雪對她的德行掌握得一清二楚。
她想了想,怯怯地開口,「我不知道,應該沒有吧,我明明是在讚美他耶。」
「妳說了什麼?」
「那個不重要,我現在決定要改變計劃,先針對自己做個大大的改造運動,我要重新以一個賢妻良母的形象出發。」她滿眼發光,小臉熱切。「洗熨烹煮樣樣行……」
「噗──」
「喂!妳在笑什麼啦?」她慍怒地瞪著好友。
炊雪揮了揮手,勉強吞下狂笑聲。「抱歉,我太直接了。」
「多謝妳喔,妳的笑聲再次嚴重打擊了我的信心。」她沒好氣道。
「不是我潑妳冷水,妳打從出生以來拿過菜刀幾次?」炊雪迅速補了一句:「不是在追殺妳那些白目師兄的時候,自己數數看。」
「一……呃,一兩次吧。」她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心虛地回道。
「那麼妳知道純羊毛衣可不可以用熱水洗?」
「應該……」她遲疑地猜測著。
「妳有沒有掃過地?除開以前在學校做值日生時的不算。」炊雪再問。
她眨眨眼,欲言又止。
「關烈會在台北停留多久?」炊雪忽然問道。
小豐大鬆了一口氣,「這個我知道,他會在台北停留二十天。」
「那麼妳認為自己有辦法在短短的二十天內變成一個超完美嬌妻嗎?」炊雪聳起一邊的秀眉。
「我……」她啞口無言。
炊雪繼續低頭折起金元寶,藏住一抹得意的笑。「小豐,很不幸的,我實在太瞭解妳了。」
總得有人讓小豐看清現實吧?她可不想單純當個一味鼓勵卻無啥幫助的損友。
「那我該怎麼辦?」小豐震驚過後,忍不住難過地猛力捶了下椅子。「嗚嗚,怎麼辦啊?」
炊雪小臉變色,「當心我家的椅子……」
可是來不及了,原本就已經奄奄一息的陳年舊椅在小豐的一記捶打下,啪啦啦地垮了下來,宣告無救。
小豐整個人摔進一堆朽木枯板裡,灰頭土臉、滿面驚惶,「救命啊!」
炊雪重重歎了一口氣,無奈地伸手將她拉了出來,苦惱地瞪著那堆壞掉的「木條」。
「好了,妳毀了我家的椅子。」她搖了搖頭,「我現在可以體會妳的心情有多沮喪了。」
她得做上幾百箱的金元寶才能買得起新沙發?
「對不起,我一定會賠妳新的椅子。」小豐一臉愧疚,怯怯地道。
炊雪拍拍她的肩膀,吁了口氣,「沒關係啦,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反正我媽也老是嫌這組椅子的木刺會戳到她的屁股。」
或許她可以買幾個便宜的坐墊來應應急,這樣也挺有日式風味的……炊雪總算露出了笑意。
「我果然是個失敗者、掃把星、大笨蛋!」小豐吸吸鼻子,又想哭了。
「記住一點,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妳是笨蛋,但妳永遠不能承認自己是。」炊雪神情堅定地盯著她,鼓舞著她道:「知道嗎?」
她微張小嘴,老半天還沒思索出這句話的哲理和含意。「所以……」
「笨蛋。」炊雪一手扠腰,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只要妳不承認妳是笨蛋,妳就不是笨蛋,懂嗎?」
「是這樣啊。」小豐眼底的問號還沒完全消失,但是也不敢再追問了。
「我來教妳兩招吧。」炊雪歎口氣,實在再也受不了有人笨到這種地步了。「耳朵湊過來。」
「可是屋裡又沒人?」她困惑的看了看四周。
「叫妳過來就過來!」
「呃,好。」她只好乖乖湊過去。
在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後,炊雪微笑地拍了拍她的肩,雙眼發光,「懂了嗎?」
「我可以這樣嗎?」小豐臉紅心跳,小手壓著胸口喘著氣問道。
「絕──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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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拜藝學師』!」
關烈一打開門,就看到小豐一臉紅蘋果樣,嚴肅堅持並且緊張地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