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只是外形好、頭腦好,連家世都好。好完美,完美到令人嫉妒!
「你還沒說你到醫院來幹嘛。」
「我還沒說嗎?」
「對。」
「醫院……醫院就是生病來的地方啊!」
解滄笑輕揚嘴角,「你生病了?」
「嗯。」竹衣漫應一聲,不想說出父親的意外。
他是那麼地完美,她不想在最後一刻暴露了自身的底細,讓她更加的自漸形穢。
另一名警員走過來,對竹衣說道:「你可以把你父親的遺體帶回去了。」
「遺體?!」解滄笑瞪大眼,「你父親怎麼了?」
竹衣沒有回答他,默默地轉過身,回到放著父親遺體的房間。
當解滄笑看到躺在床上的竹爸爸時,他吃了一驚。
他到醫院的時候曾耳聞有一名男子被毆打致死,但他萬萬沒想到,那名男子竟然是竹衣的父
親。
「他是我爸爸。」竹衣說話的語氣出乎常人想像的平靜,「他因為欠了好幾百萬的賭債,所
以被打死了。我們家很窮,媽媽死了,爸爸又愛賭,我們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是自己做手工藝
賺來的。我不是不愛吃飯,也不是愛吃麵包,更不是故意要讓自己瘦得這麼難看,只是因為
沒有錢吃飯,所以只好學會忍受飢餓。」她毫無感情地說完,緩步走向病床邊。
聽了竹衣的話,解滄笑看她的目光更是深沉。
他一直認為她虛偽愛說謊的女孩,今天她竟然還將他家說成是她家,於是更加討厭她。
明瞭她家裡的實際情況後,解滄笑覺得面前這個女孩子更是俗不可耐。她竟然這樣的虛榮、
浮華,如果他給她一筆錢要她為他去殺人放火,恐怕她還會感激得趴在他腳下舔他的腳指頭
。
「姐,他們說我們可以把爸爸帶回去了。」竹音擦了擦眼淚後問:「可是我們要怎麼把他帶
回去?」
當他們聽到竹爸爸死掉的消息時,三姐弟以最快的速度飛奔至醫院。他們沒有車,沒有任何
代步工具,他們唯一能依靠原只有兩條腿,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我來背爸爸回家。」
爸爸體型瘦小,她應該可以將他背回家。
竹音喚來坐在地上發著呆,默默淌著淚的竹雨過來一起幫忙。
兩個雙胞胎合力將竹爸爸的上半身扶起來,將兩手和頭靠在竹衣的肩膀上。
看到他們的情景,在的人莫不歎息,有幾位女士更為他們掬一把同情之淚。
一名護士忍不住走上前,卻被一隻手擋住了。
解滄笑走到正費力想把父親背起來的竹衣面前,輕聲地說:「我派一輛車幫你送你爸爸回去。」
竹衣詫然抬起眼,又快速地低下頭,訥訥地道了謝。
她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只覺得胸口緊窒。
第五章
竹衣坐在家中的客廳愣愣地發著呆。
昨天,靠著好心鄰居的幫忙跟慷慨解囊,他們三姐弟終於將父親安葬了。
今早,竹衣到學校辦了休學。
她沒有跟任何一位同學道別,連到教室露臉都不願意。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一位同學的關心詢問,還有打探她家中的實際情形,她受不了,她默默無聲地離開,就好像她從不曾是那間學校的學生似的。
那一天,解滄笑跟著救護車一起送竹爸爸的遺體到她家的時候,她就知道該是換一個新環境的時候了。
她永遠忘不瞭解滄笑那一閃而逝的吃驚眼神。就算他猜出她是國小同學,是那個醜醜的小竹衣,就算他已經知道他們家窮到連飯都沒得吃,但他絕對想不到,她的生活環境會惡劣到這種程度,所以他會瞠大了眼,愣了好一會兒。
他嘴巴大不大,竹衣不知道,可是依他的小人個性,說不定他會趁此機會讓她難堪,所以她 不能再繼續在那間學校讀下去了。
竹衣歎了一口氣。都到這個時候了,她何苦還在心中找著藉口?
她怕的是他在瞭解真實之後將會出現的眼光。所以那一天,當他瞧見她簡陋的家之後,她始終不敢抬頭直視他的眼。她的自卑感在那一刻全都跑出來了。
辦了休學之後,竹衣打算去找一個工作,先存點錢,等竹音跟竹雨國中畢竟再做打算。不管
將來如何,她一定會完成學業,至少得大學畢業。一個沒有一技之長又沒有足夠學歷的人想
在社會上出人頭地是難上加難,她對自己有期許,就算比別人晚了點,該學得的,她仍會努
力去得到。
買飯回來的竹音跟竹雨喚醒了沉思中的竹衣,「吃飯了。」
她抬起眼,點點頭,「好。」
竹雨從廚房拿出碗置於桌上。竹衣望了一眼外頭昏暗的天色,忍不住叨念道:「爸一定又跑
去賭了,這麼晚還不回來吃飯。」
雙胞胎一愣,竹衣這才發現她竟叨念起一個已經不在人世的人。
「我忘了……爸已經不在了。」
大家很有默契地不再說話,將飯菜分配好,卻意外地發現多了一個碗。
「我……」多拿了一個碗的竹雨看著兩個姐姐,大顆大顆的眼淚紛紛滾落。「我已經習慣…
…習慣拿四個碗……拿爸的碗。」
這種情形在竹媽媽剛過世的時候也曾發生過。
一直沒有真實感的竹衣這才真正有了父親已經離開他們的感覺。
她曾經怨懟過父親,每天總要在心裡念上他好幾遍,也曾暗暗詛咒這種父親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詛咒真的應驗了,父親真的走了,她的胸口卻揪痛著,淚水湧進了眼眶。在竹爸爸過世
之後,她第一次接受了這項事實,掉下了眼淚。
他們真的成為無父母的孤兒了。
在她十八歲的花樣年華,她承受了比其他青少年還要更多的傷痛、壓力與責任。
「不要哭了,那種人有什麼好為他哭的!」竹音拿過飯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吃飯了,
餓死了!」
扒入口裡的米飯一口鹹過一口,竹音倔強的不肯抹去頰上的淚。
她痛恨著不知長進的父親,即使他已離開人世,她也絕不肯承認她曾為他哭過。
晚餐和著鹹鹹的淚水被送進肚子裡,沒有人再開口說句話,只有啜泣的聲音偶爾打破了寂靜
。
緊閉的大門突然傳來敲門聲。
竹衣擦乾眼淚,走出去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一對中年男女,合宜的時裝顯露他們沉穩內斂的氣質,和這間破破的屋子顯得格格
不入。
「找哪位?」
「你是竹衣嗎?」穿著套裝的女士問道。
「我是。」
「你好,我姓解。」
「謝解太太你好。」竹衣一頭霧水的和她握了手。
「方便我們進去談嗎?」
「嗯……請進。」
竹衣因對方的陌生而有了防備,但轉念一想,他們家還有什麼可以給人的?只除了三條人命
。
當解太太說明他們的來意後,竹家三姐弟均嚇了一大跳。
「你們想供給我們生活費,讓我們繼續讀書?!」
這是從哪跑來的好心人啊?
竹家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也沒有龐大的遣產引來眼紅的親戚來爭取,所以三個小孩根本是乏
人問津,等著自生自滅。
還好他們一向獨立自主慣了,在這一方面並沒有特別的感覺。但今天突然有人跑來說要無條
件供養他們學費和日常生活所有的費用,而且還直到大學畢業,他們怎麼不驚訝。
「為什麼?」竹衣不解地問,「我們素不相識。」
「我是宜合綜合醫院的院長。」解先生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宜合綜合醫院正是竹爸爸被打死之後送去的醫院。
「你是可憐我們?」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解太太微微一笑,「我們當然有查過你們的背景和在學校的表現。
像你們這樣的好孩子,未來的大好前程不該讓現實所抹煞,如果你們願意,明天就搬來我們
家吧。」
三姐弟面面相覷,一時都沒了主意。
「可以讓我們想一想嗎?」
「當然可以。名片上有我先生的行動電話,等你們決定好了就打電話來吧。」
解太太說話的感覺有些公事化,一說完,就和解先生站起身準備離去。
竹衣送他們到大門口時,竹雨突然衝了出來,因緊張而結結巴巴地說:「我們……我們還是
要姓竹!」
她略顯吃驚地看了弟弟一眼,輕輕握住他的手,「我們當然姓竹。」
「放心好了,我們只是提供你們經濟來源,並沒有在戶口上領養你們。」
「沒有任何代價嗎?」一直默默不語的竹音出聲問道。
解太太情不自禁彎了眼角,「代價已經有人幫你們付了,你們就放心地搬過來吧。」
一直是不苟言笑的解先生眼裡也浮現不易被人看出的笑意。
「有人幫我們付了?」竹衣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你就叫他長腿叔叔吧,是有人要我們收留你們的。」
「那個人有要求什麼嗎?」
「沒有。」
「他是誰?」
「這你就不用知道了。我們先走了,再見。」
目送兩夫婦坐上有司機駕駛的豪華大車,三姐弟一時無法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