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灼熱的指點在唇上,似乎有種異樣的電流炸開。
「然後你就會得到解答。」他的語聲愈來愈小,最後的歎息凝入她的檀口中。
這樣,她就會自然而然心領神會嗎?
采凡看著他墨石般的黑瞳近得倒映出她不知所措的模樣,她身子一僵,卻隨即被他輕如薄羽的撫觸化去。
「采凡,放鬆一點。」他輕笑著。「我不會吃了你。」
他的笑容如此貼近,近得連胸腔的微微震動也傳遞到她心間。沉沉的笑聲化解了不安與緊張,她迎向了他的唇。
一開始,看到瞳中扭曲放大的自己,她有一點點想笑,不知道自己也有這樣驚慌的時候,下一刻,他驚猛的攻勢就像海浪,把她推向無法思考的邊緣。
什麼睜不睜眼的問題,都被他灼熱的唇舌席捲而去。采凡顫巍巍地迎向他,沉醉在他的氣息之中,無法自拔。
他的吻持續了很久很久,所以過了很久、很久以後,采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才終於知道,啊,原來吻會醉人,是因為醉在他的氣息裡,她才會不知不覺地閉眼陶醉。
陶醉在他的氣息裡……☆☆☆
「銀兩不必計較,儘管用上好的藥給他治傷!」
升遠客棧的上房裡,鎮日傳來裊裊藥香,三天兩頭往裡頭鑽的大夫更讓打尖的旅客與跑堂的小二懷疑,裡頭是不是住著個行將就木的病老頭?
誰也沒得到過解答,那上房的門扉總是閉得死緊,大有擅闖者死的隱隱殺氣。
半刻鐘後,一位年老的醫者提著藥箱,走出房門,衛函禧赫然出現在小二面前。
「派個人上藥鋪子抓藥去,煎好了再端過來,藥湯放門口就好。」
他施施然地回到上房,沒注意人們好奇打探的眼光。看到正運氣療傷的中年男人,他不禁笑了,思緒飄回到幾天前——
顥城大街上。
一個破衣爛斗笠的男人緊緊揪住他,臭氣薰得他難受至極。
「我叫你看仔細點,有沒有見過這個人?」骯髒的手指與滿佈污垢的指甲下,抓握的是一張已然發黑的人像繪圖。
他定睛一看,再看,抽了一口氣。
「你要找這個人?」心思已經轉了幾轉,衛函禧偷眼覷他。
從這男人暴戾的神情來看,衛函禧知道,此人和畫中之人一定有仇。
這真是太有趣了!
「你知道他在哪?」
「我們到一邊去說話。」他隱隱嗅得到,一個反敗為勝的好機會已經來臨。「你好像傷得很重,是畫中之人傷你的?」
「他讓我一無所有,我非找他填命不可!」
此言一出,衛函禧沒想到要問及其他,只是笑得很開心。
那笑容從幾天前在大街上到幾天後的客棧裡,都不曾收住。
如果讓君府的人知道,「正牌的衛勳風」在外頭結了個大冤家,人家喊砍喊殺的要他償命,那會如何?
搞不好,他和君采凡的婚事就吹了;到時,還怕沒有他介入的機會?
一思及此,他愈笑愈開懷了。☆☆☆
持續追索幾天,辛霸的行縱始終成謎。
午後,衛勳風待在房裡,將所有遞送過來的片段消息逐一排開,側首思索著。
可靠的消息指出,辛霸的確是進了顥城,但也是在顥城徹底失去了蹤影。
這意味著什麼?難道說他因為傷重、已經死在什麼地方,只是沒被發覺?抑或是這裡有他的黨羽,那些人藏起了他?
但是,黑水寨的人都在牢裡,等著老大辛霸加人被逮的行列,照理說,他不可能有援手。
那麼,他為什麼平空消失?
這時,一個君府的下人來報信,要他到大廳見君老夫人。
「你來了這麼久,也沒跟你好好聊聊。」衛勳風現身後,君老夫人爽俐地招呼。「今兒個衛函禧不在,采凡也被我支開了,咱們談一談。」
她心裡一直有很多事想問衛勳風,苦於沒有機會開口。
如今,良機難逢,她問起八年來的遭遇,衛勳風沒有隱瞞,在她關切的目光之下,將這段時間內的作為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你成了賞金獵人?」君老夫人聽畢之後,驚訝地開口。「不會就是衙門常常求助的那位『風』吧?」
他的代號「風」在衙門與罪犯之間流傳甚廣,沒想到君老夫人也聽說了。
「正是。」
「好!我果然沒有錯看你的能耐。」她微笑著,為十多年前便犀利非凡的眼光感到自豪。「把采凡交給你沒有錯,你不只讓那小妮子服氣,更可以帶給她幸福!」
「老夫人。」就在這時,君設陽的貼身親信燕石走了過來。「屬下有事稟報。」
他原本隨侍在君設陽身側,但自從君設陽有了雲澤公主之後,他便常常被調去跑外務;而他目前手頭上的任務是——監視「衛勳風」,即衛函禧。
「有話就直接說了,這裡沒有外人。」
「老夫人,我們發現,『衛勳風』最近常常出人升遠客棧的上房。」
「哦?」君老夫人抬起眼睛,猜測道。「是買了個姑娘安置在那邊吧?」
「應該不是。」被派去監視的人仔細觀察了好半晌才敢回報。「那上房裡每天都有醫者進出,幫忙抓過藥的小二哥說,方子都是些去瘀、治傷、補氣、活血的藥料。」
「哦,那可稀奇啦。」君老夫人心裡雖覺得奇怪,但也說不上來哪兒怪。
倒是衛勳風聽著聽著,心裡打了一個突。
去瘀、治傷、補氣、活血?這些都是療傷——療內傷的藥啊!
若非受了嚴重的內傷,誰一次用得上那麼多藥?
「容我打個岔。」衛勳風心裡有個猜測,雖然荒謬,但他從不妄加推翻自以為不可能發生的事。「你們每天都監視他?」
燕石點點頭。他知道這位采凡的師父。老實說,他對未來姑爺的好感還遠不及眼前這個人的一半。
「我怕他做出不該做的事。」畢竟,讓衛函禧留下來也不是沒有危機。君老夫人簡單地解釋。「怎麼了嗎?」
衛勳風直視燕石。「我想知道,在顥城裡,他最近跟誰有過接觸?」
「頂著將軍用姑爺的名號,與他有過接觸的人自然不少,都是來寒暄問好的。」燕石的語氣有幾分譏誚,不怎麼欣賞「衛勳風」。
「有沒有特別一點的人?比如衣衫襤褸,或行蹤怪秘?」
「這麼說來,好像有一個。」燕石想了想。「幾天前,他在城裡給人撞了一把,反而偕同對方溜了個不見人影。」
「那是什麼樣的人?」
「那人可狼狽了!一身髒臭不說,還怪形怪狀,一頂斗笠蓋住大半邊臉,拿著好像畫了人像的髒紙頭到處問人,還直湊到衛公子面前。」
特徵吻合!
衛勳風一彈指,幾乎可以當場確定,找到了失蹤好一陣子的土匪頭子!
消息指出,辛霸就是以斗笠掩飾容貌、以人像圖探聽他的行蹤。大概是監視衛函禧與辛霸的兩方人馬都有過不大不小的疏忽,才漏了這一條線索。
這下可好了,辛霸與衛函禧搭在一起,一個跟他結了仇、一個從小看他不順眼,合著是歪打正著,所有好戲全都湊在一塊兒。
怪不得那一天,衛函禧會喃喃地說著:好戲就要開鑼了!
燕石告退之後,衛勳風霍然站起身。
「怎麼了嗎?」君老夫人從剛才就察覺到他神情有異,連忙問。
「我找到懸賞中、黑水寨的寨主辛霸了。」衛勳風把挑了黑水寨,卻獨漏寨主未逮著的事兒,說給君老夫人聽。
「辛霸脫逃之後,一路追蹤我。衙門再度貼出懸賞令,但我知道,辛霸撐到這時是為了找我報仇;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一定得要我將他逮捕歸案,才算了結。」
「如果真是衛函禧看了繪著你的人像圖才藏起他,那豈不是想借他之手,把你除去?」一思及其中細節之後,君老夫人簡直勃然震怒。
她沒有想到,衛函禧不只敢冒名撞騙,還敢謀人性命!
衛勳風雲淡風清地笑了笑。
「無妨,我可以收拾辛霸。」
☆☆☆
無意中讓燕石指點了一個方向,衛勳風不動聲色地潛往升遠客棧,確認了衛函禧藏在裡面的人,的確是辛霸沒錯。
君老夫人交代過,別在升遠客棧收拾他。客棧位於市集中心,人來人往,為免傷及無辜,還是讓辛霸依著衛函禧給的線索,尋到君府來。
君設陽秘密地遣動人手,不著痕跡地把所有人從衛勳風住下的院落附近撤開,給他一片展拳弄腳的空間。
衛勳風沒有異議。他向來偏好以逸代勞的戰術,只是叮嚀:務必多幾個人手將采凡看住,才不會讓她到處溜躂,誤闖了禁區。
在他守株待兔的第三個夜晚,靜謐之中終於有了細微的騷動。
徐涼的夜風帶來衣衫振動聲,衛勳風仰臥枝幹上,看似醺然欲睡,其實正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四周。
當黑袍男子立定在樹下時,他的耳朵已經比眼睛更早捕捉到他的存在,全身立時進入警戒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