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崎雲舉杯邀月,又飲盡一杯。
「心緒蕪雜,可否訴與月兒知?」他身後走近了一個人,與他並肩而」止。
那是年紀大約四十左右的日本男子,單眼皮、濃眉毛、挺鼻樑的典型東方人種。一身銀灰西裝,包括皮鞋、領帶全是出自名家之手,充分強調高尚的品味。他叫伊達政吾,是「崎美」海外組織的總裁,是黑崎雲早些年到日本洽談商務時認識的。那時候他是個地下幫派的首腦,於今則是不折不扣的商人。
「你知道的。」黑崎雲拿出另一隻水晶杯,斟半杯遞給他。
「那個叫葉詠彤的女子?」伊達政吾犀利的黑瞳直射他的眼,慢條斯理啜了口美酒。「九年了吧?你對她付出大多了。」
「不夠,就算貼上一輩子仍嫌大少。」黑崎雲懊惱地地攢緊劍眉,黯然長歎。
「和你認識七、八年了,一直不能理解你在商場與情場上判若兩人的處理方式。」舉凡國內外知名的模特兒、影視紅星,他前後不曉得介紹了多少人,黑崎雲卻從來不屑一顧。他鍾情的始終是那名令人好奇至極的女子。
伊達政吾的訊息來自各個管道,這和他的黑社會背景有密切關係。黑崎雲週遭所發生的任何事情都瞞不了他,自然也包括葉詠彤的發病和那場不明不白的車禍。
他認定黑崎雲一生最大的敗筆就是他二人——如果黑崎佑再不思長進,而葉詠彤仍一味任性不識拾舉的話。
黑崎雲處事果斷明快,獨獨對他們兩人割捨不下,怎不令人詫異。
「你以為我對葉詠彤只是一時迷戀,再不就是為了彌補對她的虧欠?」伊達政吾畢竟是不夠瞭解他。
詠彤不是一般女子。他不在乎沾過的女人移情他去,或聲嘶力竭的挽留,只求能成為他愛的俘虜,對那些女子他慣常的作風都是一笑置之外加鐵石心腸。但詠彤的一顰一笑均能牽動他的心弦,他對她有著強烈的佔有慾,甚至連她說氣話,故意拿別的男人來激他時,他都會產生熾烈的妒意,恨不能把那個「捏造」的男人碎屍萬段。
「不是嗎?」黑崎雲從不對女人動真情,這是眾人皆知的事。
「不夠。我要的是她的一生一世,我不是個自私的人,凡事我都要求公平對待。」他已經準備把這一生賠給詠彤,如果她願意,他還準備奉獻一份真情。
「你——」伊達政吾難掩愕然。
黑崎雲的神情沒有一絲絲開玩笑的意思,曾幾何時他會對一個女人如此認真?瞧他眼裡蓄滿落寞,這也是為了那個叫葉詠彤的?
「我有榮幸見她一面嗎?」他的好奇心被撩得火旺。
「當然,明天把事情處理完之後,你可以隨我到台灣一趟。」黑崎雲突然改變話題。「明天的談判,你覺得如何?」
伊達政吾眼睛閃爍了下,黑崎雲突然切入主題時,那肅穆沉凝的神色,教他不由自主的心悸。他提了一口氣上來,暗自慶幸與他是友非敵,永遠不必擔心有天必須與他對壘,衝鋒廝殺。
他雖然未必是個好情人,但絕對是個可怕的敵手。
「華懷恩應該回去專心當個醫生。」他的回答絕對中肯。
瞬息詭變的十里洋場,豈是可以教人隨興插足的?華懷恩那套心理學理論對待求助的病患也許有效,然而在商場上他肯定是個不及格的見習生。
仲夏的午後,火紅的陽光打斜照進房裡,詠彤不想打開冷氣,又熬不住室內的悶熱,便請王媽搬了一張躺椅到滴水簷下,享受自然涼風的吹拂。
她半閉著眼假寐,薄紗裁製的連身洋裝隨風優雅款擺,形成一幅絕艷的圖畫。如果沒有那高高隆起的肚腹,這個畫面想必更具誘惑力。她的思緒飄得好遠,渾然沒注意到身旁多出了一個人,正端著銳猛的光芒打量她。
「很愜意嘛!一悄然走近的是衣冠楚楚、神采倨做的黑崎佑。他來幹麼?
她和他早八百年前便不再有任何瓜葛,平常連電話都難得聯絡,今天出現,透著不尋常的氣息。
「好久不見。」她該起身迎客,即使她實在很懶得動,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每天都讓她累得腰酸背疼。
「坐。」黑崎佑一手按住她裸露在無袖洋裝外的雪白臂膀。
難怪他哥哥著魔似的接受益惑,她是天生的尤物,不,該說是像畫中活過來的中世紀仕女。呵!多麼驚人的美麗!
高一時,她只是個清純可人的少女,也許比其他女孩多了一份遺世獨立的氣質,但並不如此令人心神蕩漾;那年她發病時,黑崎佑簡直被她嚇壞了,原來再美艷謎樣的女人亦禁不起病魔的折騰。再次相見,她像換了一個人,青春依舊,風姿綽約更勝從前;如今,她看來彷彿荏弱、傭懶,卻更添清靈韻致。
「你愛他嗎?」他雙手橫在胸前,一瞬也不瞬的捕捉她眼中所有的情緒。
詠彤笑得很諷刺。她不想回答,因為他無權過問。
「是為了感恩?他畢竟為你付出龐大的醫藥費,和長達八年的花用。」黑崎佑咄咄相逼。
「你既然已經為自己找到了答案,何必來問我。」
「只是覺得奇怪,聰明如你,怎會用這種方式報恩?不覺得不值?」
「你是第三個企圖鞭笞我私人情感的人。」第一個是林秀瓊,第二個是她媽媽。
黑崎佑笑了。「這樣說吧H然你可以出賣靈肉回報恩情,那你應該也不會介意和曾經心愛的人發生肉體關係。我可以等你生下孩子,並且不計較你的過去。」
這回換詠彤笑了,並且笑得險些岔了氣。
「麻煩你告訴我,我曾幾何時愛過你?我發病根本與你無關,是為了你哥哥黑崎雲。我愛他更甚於愛自己,你知道嗎?當然,你不會知道的,像你這種懦弱、膽小、沒有擔當又自私自利的人,你怎會去在意別人的感受!」
天!好順吶,她從不知道自己擁有一副數落人的好口才。
第十章
孩子在六月的最後一個週末,提前三天來臨。羊水先破才引發強烈的陣痛,從頭至尾只熬了六個小時,就以自然生產的方式完成。
這大概是詠彤這輩子過得最平順、最無波瀾的一天。
媽媽聞訊,立刻抓了四隻土雞包計程車,由台南趕上陽明山。才推出產房,醫院甬通已經擠滿了前來道賀的人。她特別叮嚀主媽別驚動旁人,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花束和道賀聲,一直陪她到進入普通病房,才被一堵木門阻擋在外。她真的好累,這時候除了睡覺,她委實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酬醉那些親朋好友。
淡淡的蘭花香氣,一逕在病房內迴盪,時而掠過她的鼻尖,又飄然溢去。詠彤想睜眼看看是哪來的暗香浮動,但她做不到,千斤重的眼皮,沉甸甸地壓迫著她,逼她深陷夢境,久久不曾轉醒。
她足足睡了十二個小時,要不是肚子餓得受不了,她一定會睡更久。還有,不知哪個壞心眼的討厭鬼,趁她不省人事時,猛咬她的唇,騷擾她的臉龐,害她睡得頗不安穩。
睜開眼,只見另一雙大眼閃著炯炯的光芒脯視著她,靠得大近了,除了眼睛,她幾乎看不見其他。哪有這樣子看人的?
「你是——」她沒機會問,殘存在口中的氧氣,一下子被他吸得精光。
這人,不知道生產的過程有多折磨人嗎?連一時半刻也不肯等。
「孩子呢?」她搶得空檔,趕緊問。
「在育嬰房,待會兒我去抱出來讓你看。」黑崎雲把頭埋進她濃密的發中,吻得嘖嘖有聲。
本來有芳子為詠彤坐月子,再加上王媽的幫忙,已經綽綽有餘了,他卻堅持另請一名藥膳師,專程為詠彤調製各式補品。
他興奮異常的喜悅,令詠彤十分感動。當爸爸有那麼值得高興嗎?
回到別墅,她只負責睡跟吃。
四十天的月子坐下來,使她原本贏弱略嫌單薄的身子,變得豐腴、凹凸有致,且神采照照。陽光照進房內,爬上她赤裸的上身、飽滿的雙乳……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落地長鏡中的性感女郎就是她自已。
黑崎雲一聲不響貼近她的軀體,熱烈索求整整睽違一年的誘人女體。他忍得夠久了。
燃燒的烈焰似乎要將她一口吞噬,彷彿摧枯拉朽地攻佔她的每一寸肌膚。
詠彤沒有拒絕,連掙扎都沒有,她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承迎他。三百多個日子吶!她也需要擁抱、需要纏綿,她所焦切渴望的激情絕不下於他。
「我們結婚吧!」他低回。翻雲覆雨之後,他汗水淋漓地趴在詠彤身上,不忍稍離。
「忘了你的承諾?」詠彤強行推開他,起身走入浴室,洗去因過度亢奮傾洩而出的汗水和他的味道。
她開始放浪形骸了嗎?為什麼方纔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只能一味的跟著他的律動,一步步沈淪下去?歎!她一定讓鬼迷了心竅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