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信,但半晌,聽年冠雅毫無反應,驗證他的話,可她還是覺得不爽,用力的再白他一眼。
那頭的年冠雅並不知道這小小的插曲,插上三枝清香後,佇立於靈案前,像說給自己聽一樣輕聲道:「良妹,我的做法或許太極端了一些,讓春兒覺得很受傷,但為了義父,我又能如何?」
苦笑,年冠雅頗為無奈,「身為人子,我得設法為義父分憂;為人兄長,我得為這個妹妹打算,不論是哪種身份立場,確保她一生喜樂和順,是我責無旁貸的義務與責任,只是魚與熊掌,兩者難以兼得,我其實也很為難。」
鞠春水咬唇,聽半天只覺得嘔上加嘔,表情黑得有些難看。
她多想反駁,她有她自己的想法,旁的人覺得是為她好的事,只要她不覺得好,那一切都是白搭。
就像嫁人的事,這種事她一直就沒有考慮過,可是就因為一句「為她著想」,他們不顧她的意願就要她接受,這種硬性逼迫的事,造成她痛苦在先,怎可能讓她快樂得起來?怎麼可以說是為了她好?
「春兒是我唯一的妹妹,她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年冠雅輕歎出聲,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表情不禁放柔,「我還記得,春兒小的時候,軟軟甜甜的,見了人總是笑咪咪,即使玩得一身的污泥,也是一臉的甜笑,是個讓人疼到心坎兒裡去的女娃兒……」
因為這話,靈堂前的女孩面露微笑,因為過去美好的回憶而淺笑著。
「但自從你出事後……」滯了滯,因為最不願回想的往事,「自從你出事後,那個記憶中的春兒也跟著變了,回想起來,是從那時候開始,她不再把她自個兒當女孩兒,鎮日男裝打扮不說,還嗜武成癡,空暇時就跟著捕快們四處抓賊逮人……」
看著裊裊升煙,年冠雅不知想起了什麼,漂亮的眸中淨是沉痛之色。
「如果……如果當年不發生那樣的事,你不會死,春兒也不至於變成今日這樣;又如果,如果春兒是個男孩,我跟義父也犯不著這麼樣的擔心。」
聞言,蜷縮在床內側的鞠春水縮了縮,擱置在膝上的俏臉僵了一下。
佇立在靈案邊的女孩兒面露感傷,娟秀面容上的不捨與牽掛都是那麼的明顯……
月卯星將一切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年冠雅想著當年的事,清朗的俊顏有幾分痛苦之色,開口道:「春兒一直把你當親姊姊看待,當年你出事,她受到的打擊很大,惦著這個,義父跟我體諒她,所以一直任由著她去,但如今,她都二十了,我們身為她的至親,為了她著想,你說,我們還能這樣放任她繼續下去嗎?」
身為現場唯一一個同時觀察三方的人,月卯星聽得很認真,因此有所疑問。
「以前的事?」他好奇,朝躲在床內側的人問:「以前發生過什麼事?」
同樣處在哀傷情緒當中的鞠春水白他一眼,覺得他好吵,沒想回答他。
而那一頭的年冠雅——
「我知道,昨夜的事我做得過火,確實是委屈她了。」斂起憂傷的情緒,他坦言道,也得澄清一番,「可是我能不做嗎?」
又是幽幽一歎,他說道:「對待嫁的閨女而言,她這年歲已經算是老小姐,雖然義父平日不提,但實際上,他老人家卻總是暗暗發愁—愁著這唯一的女兒會遭人取笑,說她是嫁不出去的老小姐,一方面,他更是暗暗愁著,憂慮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他的好女兒。」
才怪!
如果他們真的當她是一家人,真的愁慮她的未來,不管有什麼想法,大可以好好跟她說,絕沒有必要這樣設計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誣賴她,而且還是最嚴重的那種誣賴,誣賴她是低賤的淫賊,她最痛恨的那種人。
鞠春水的心中滿是不以為然,一想到昨夜的事,心頭那股子的怨氣就是沒辦法消下去。
「昨天的事全怪我太過躁進了,但東方聖者確實是難得一見的好對象,也只有他那樣品性高潔又同時具有好脾氣跟好教養的人,才能讓我跟義父感到放心,不用擔心她嫁了人之後會過得不好……」
鞠春水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此時此刻,話題內容太尷尬,即使是她也覺得不自在,這會兒索性將整張臉埋進腿間,整個人蜷成了一團,好避開月卯星的目光。
「當然,除了人品問題,更重要的是,四方行使這個職務所代表的責任與義務。」年冠雅確實是仔細的想過每一個點。
一旁的月卯星完全沒有當事人的自覺,聽得可認真了。
「身為東方行使的月卯星,為了職務,常年在東方境內遊歷飄泊,以春兒的個性,可以跟著這樣的夫婿四方行走歷練,她必然歡喜。」年冠雅極具條理的分析,「而,換個方向來說,如果她真不喜歡這個夫婿,大可以不跟著出門。」
連這個,年冠雅也想到了,「只要她一句話,義父跟我自會幫她出頭,讓她得以待在安樂城內,自此,她名義上多了個丈夫,可是生活不變,可以一如往常的生活,卻又不用擔心嫁不出去而遭人指指點點。」
「你大哥倒是為你考慮良多。」月卯星竟然讚美起年冠雅的面面俱到。
鞠春水悶著頭不想理他,覺得他這時的讚美真是莫名其妙。
心情還是很差,即使方纔那一番說詞說得合情合理,好像很為她著想似的,可是她沒辦法領情,對於這一套說辭只感到羞恥。
說得再冠冕堂皇又如何呢?
講半天,結論還不就是那樣,根本就只是幫她逮住一個丈夫,一個身份條件合適就好的丈夫而已,除此之外,她的感受限意願都是屁,對方的感受跟意願也都是——
屁。
哼!
她心頭老大不爽,那頭,年冠雅分析完之後—換個語氣柔聲再道:「總之,我知道是我衝動了,只顧著想幫她留住這樣的好丈夫,卻沒顧慮到她的感受就設了局,如果她不開心,不喜歡我們這樣做……」
以自言自語這種事來說,年冠雅這話的語氣慎重得過頭,「我跟義父已經反省過了,只要她開口,我們以後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
面對這樣的保證,鞠春水沒有動作,不知是聽進去了沒有。
「義父已上了年紀,膝下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如果春兒不原諒我們,不給我們悔改的機會,心一狠,就這麼一去不回了……」幽幽一歎,年冠雅緩緩道出他的憂慮,「如果演變成那樣的地步,我更不敢想像,義父他老人家會有多麼的難過,若是因此一病不起……」
話沒說全,可更加顯出話語中的嚴重性,鞠春水的思緒受擾,不由得方寸大亂,沒來由的感到煩躁了起來。
「我知道,春兒一向識大體。」年冠雅狀似無心的自語,「她捨不得,不會那樣對待義父上切是我小人之心,自己多慮了。」
聽到這裡,月卯星也忍不住暗讚,這個年冠雅確實厲害,為了能留下人,何止是雙管齊下,根本好的、壞的全都讓他」個人說完了。
這般的好口才,即使她原本有心要走,這會兒恐怕也難走得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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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年冠雅離開,身為當事人的鞠春水沒開過口,發出一點聲息。
她安靜的蜷縮在床內側,動也不動,俏臉埋在雙腿之間,教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以為她在這一番話後還真能安心離開,但月卯星忍不住開口,跟著柔聲勸道:「回去吧!你大哥確實是擔心你。」
她悶聲輕哼一聲,不怎麼買帳的樣子。
月卯星也不急著得到她回應,望向靈案桌邊一臉憂傷的女孩,思索著這邊該從何處理起……
「卑鄙!」蝸牛一樣埋著頭的人突然罵了一聲。
罵一句不夠,索性卯起來大罵,「卑鄙,卑鄙!大哥最卑鄙了!」
「有嗎?」月卯星回過頭再看她,回想一下,中肯的道出他的觀察,「我倒覺得他說得很誠懇,看得出他很擔心你,也真的很瞭解你,曉得你性子剛烈,打算離家出走以明志。」
「這樣還不卑鄙嗎?」她抬頭,一掃方才低落的士氣,低聲咆哮,「他先是設計了我,現在又好聲好氣的想哄我,是怎樣?」
愈想愈氣,繼續再罵,「也不想想,夜昨他做的事就像是拿刀捅我一下,以為現在說兩聲好聽話,我就該摸摸鼻子當作沒事嗎?」
「呃……沒那麼嚴重吧?」因為睡死,月卯星實在不清楚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喂,你有一點自覺好不好?」她沒好氣,連他一起罵進去,「好歹你也是被設計的人耶!要是弄個不好,讓大哥的奸計成功,你可是得跟我綁在一起,而且是綁一輩子,種事還不嚴重?還不夠恐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