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川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劈頭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想了很久,可一直想不通事情為什麼會出錯。」他仰頭看著已暗下的天色。「後來我想到一個可能性。」他將目光移回她臉上。「妳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吧!」
夕川驚訝地看著他,沒有應聲。
「我看過妳的一些東西,不像是這個時代會有的。」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表情,見她仍是不吭聲,他繼續說道:「妳不用害怕,我不會對妳怎麼樣。」
「你是誰?」夕川反問他。
「我是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他的目光移向索日。「我是來殺他的。」
夕川大吃一驚,急忙護著索日,深怕他做出什麼偷襲的舉動。
扎格微微一笑。「不過經過這些日子,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你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他?」扎格接話。
夕川點點頭,眼神仍然對他很戒備。
「因為我不殺他,二十年後,他會滅我的族人。」
第十二章
夕川睜大眼,一時間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你……」
「我為什麼會這麼肯定?」他替她接續話語。
「是算命……是巫師告訴你的嗎?」畢竟這兒的人是如此信任巫師,她相信這個預言一定也是某個巫師告訴他的。「人的命運不是不能變的。」她試著說服他。
「索日……索日不會滅你們的族的,因為我會……」夕川突然紅了臉。「我是說……如果他願意,我會帶他回家的。」
扎格在聽見她的話時沉默了一下,他低頭盯著地上的草,而後蹲下身以樹枝挑起一條綠色的毛毛蟲。
「扎格?」夕川不安地叫了他一聲。
「你說這蟲知不知道它今天會讓人這樣挑起?」他自問自答地繼續說著,「我想,它絕不會料想得到。」他讓蟲爬到他的手背上。
夕川不明白他說這句話的用意,只能沉默著。
「我不是一個殘忍的人,不過必要的時候……」他抬眼瞥向夕川。「我也可以冷酷無情。」他以樹枝穿刺過毛毛蟲的身體。
夕川皺起眉頭,一臉的不忍。「你為什麼要這樣?它又沒有得罪你。」
扎格看看她,又看看蟲,笑道:「是啊!我也這麼想。」他走到她面前將還在蠕動的毛毛蟲遞給她。「我這輩子最怕這種毛茸茸又會噴綠汁的東西,幫它治好吧!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夕川瞧他一眼,沒說話,隨即合起雙掌,開始專心的幫毛毛蟲治療。
「這世上有殺戮人,也有像你這樣的療愈者。」扎格仰望星空。
他的話讓她想到另一件事。「高大人真的過世了嗎?」
「嗯!」他的回答有些漫不經心。
「怎麼會,我明明——」
「我說了,有療愈者,就有殺戮人。」
夕川杏眼圓睜。「你……」
扎格轉向她,在瞧見她驚駭的表情時露出笑。「不是,我可是希望他活到百歲的人啊!」
聽了他的話後,夕川才安下心。「那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朝廷裡的人。」他簡短地回答。
夕川心中掠過一抹身影。「是鄭大人嗎?」
扎格驚訝地看著她。「你為什麼會認為是他?」
夕川急忙道:「我隨口猜的,因為之前他去看過高大人,可是高大人好像不喜歡他。」最主要是之前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她在他身上感受的殺戮之氣。
扎格看著她,忽然說道:「如果沒有你,他一個半月前早死了,我本來以為救活他能改變一切,可實際上根本什麼也沒改變,他還是死了,讓人毒死的。」
夕川驚訝地聽著,但實在不知該說什麼,於是只能保持沉默。
「你看,月亮又大又圓。」他忽然又扯到別的話題,甚至隨性地一邊往後退,一邊望著明月。「我小時候很喜歡這樣一邊走一邊看月亮,因為覺得月亮會跟著自己走。」
夕川微微一笑。「小時候都會這樣想的。」
扎格點點頭。「我現在還是這樣,我往前走,以為月亮會跟著一起走,可它其實一直高高地掛在天空,動也沒動。」
「你說的話,我真的聽不懂。」夕川老實地說,他一下扯東,一下扯西,她不明白他說這一長串到底是要表達什麼。
「這樣說或許你就清楚一點了。」他走到她面前,在她面前蹲下,雙眼直視她的眸子。「索日的生命裡本來沒有你的,可是你卻平空冒出來,你到底是誰?」
見她嚇得不敢言語,他狹長的雙眼瞇起,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你不用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如果我想對你不利,你早就沒命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夕川結巴地問。
「我想知道你是什麼人,你想知道我是什麼人,這不是很有趣嗎?」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夕川卻是一點笑容也擠不出來。
「坦白跟你說了吧!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見她訝異地張大雙唇,他卻面無表情地觀察著她。「如果我記得沒錯,你跟我在同一天出現,只是我當時並沒有好好的靜下來思考這代表什麼意義,更別說去注意你當時的穿著,還有,你還到市集問過一位漢人現在是什麼年代,對嗎?」
夕川閉上嘴巴,嘴唇抿緊,不知該如何回應。
「為什麼我會知道這些呢?」他又開始自問自答。「因為我一直跟在你們的後頭。」
夕川大吃一驚,衝口而出,「為什麼?」
他微笑地指著昏睡的索日。「因為我要殺他。」
夕川本能地護著索日,一臉戒備。
「我說過,要殺早就殺了,你不用緊張。」他仍是咧嘴笑。
雖說如此,可夕川還是無法放鬆下來,他到現在仍盡說些讓她心驚的話,而且目的不明,萬一他突然改變主意……
他率性地在草地上坐下。「我跟你說個故事,你有興趣聽嗎?」
夕川頷首。「什麼故事?」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出現,他現在會怎麼樣?」扎格瞄了一眼索日。
她搖首,聽他繼續說道:「記得大厘城那個大胖子嗎?說要買走阿比甘莎、普布跟索日的人。」
夕川點點頭。
「他本來應該在那天的市集上買走他們三個人的,沒想到卻被你半路劫走。」他以樹枝指了一下她的手。「好了嗎?」
「啊?」夕川愣了一下,這才想起手中的蟲兒,她連忙打開手心。
「果然好了。」扎格露出笑,以樹枝勾起在她手上扭動的毛毛蟲。「我見過你醫好兔子。」
雖然剛剛聽他提起,他一直跟在他們後頭,可沒想到他跟得如此之近,這不由得讓夕川忐忑不安,腦中不期然的想起一件事,難道……他也瞧見索日親她了?一憶及此,她的臉蛋頓時緋紅一片。
幸好夜色昏暗,他又只顧著玩毛毛蟲,所以沒注意她異樣的神色。夕川整理一下思緒後才道:「請你繼續說。」
「如果事情一開始就沒出錯,買走他的主人會是那個胖子。」他頓了一下。「那個胖子跟你很不一樣,他對奴隸一向不好……」扎格啊嘴一笑,「不該這麼說,而是說,其實這兒很少有對主人好的奴隸,尤其這奴隸如果又是戰俘的話,那就更悲苦了,剛剛那群人就是從別處擄來的戰俘,他們要被送到麗江淘金,再不然就是去建佛寺。
「這裡大部分的奴隸都很認命,除非真的活不下去了,才會有農奴的暴動,不管是奴隸,還是老百姓,在惡劣的環境下都可簡單的分為兩種,一種是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另一種則會起來反抗。」他將毛毛蟲放回草地上。「不用我說,索日屬於哪一種,你心裡應當很清楚。」
「這裡的奴隸制度並不好。」夕川說道。「很多人都在受苦。」
扎格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道:「我故事還沒說完。那胖子有一次生氣,拿燒紅的鐵在奴隸身上烙印,結果他的左臉被燙壞了一半。」
夕川瑟縮了一下,無意識地抱緊索日。
「他的臉毀了一塊,而那個胖子被他扭斷脖子。」他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大概是發生在胖子買了他一個多月後的事情,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夕川不安地動了一下,不知該說什麼。
「你看出不對勁的地方了嗎?」扎格緊盯著她。
「什……什麼……」她隱約覺得不對勁,卻無法確切的說出哪裡有問題。
「高大人原本該在一個多月前過世,結果你救活了他,可他最後還是被毒死了;索日原本應該被那胖子買走,然後在一個多月後殺了他,可你改變了他的命運,買走了他,但跟著你一個多月後,他在今天殺了一名士兵。」
夕川的脊椎竄過一抹寒意,臉色微變。
扎格的神色難得地嚴肅起來。「你發覺了嗎?這命運到底是變了,還是沒變?」
「我……我不知道……」她緊張地說。
「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那胖子應該在近日就會死掉,也或許已經死了。」扎格隨意撿起小樹根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