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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陶陶

  「不用管他們。」他冷漠地說了一句。

  夕川皺起眉頭。「你怎麼這麼說!」

  他低頭看了一眼她不高興的表情,第一次瞧見她的不悅,他還以為她是個不會動怒的老好人。

  「妳不是要丟下他們回家嗎?」

  他的說法讓她不舒服。「我沒有丟下他們,他們……我是說我回家以後,你們還是可以繼續過日子。」雖然她也捨不得跟他們道別,但她並不屬於這裡。

  「什麼日子?再被拍賣的日子。」他冷淡地說。

  她一時啞然。「我是說……你們自由了,不用再當奴隸了。」

  「有些烙印是去不掉的。」他面無表情地說。

  「什麼?」她聽不懂。「烙印是什麼?」

  他以最簡單的方式讓她明瞭,他拉起她的手觸碰自己眉心上的疤。

  她因為這種親密而反射性地縮了一下手,而後才明瞭他表達的意思,她忽然想起奴隸的額頭上都有個烙印的圖案,在她看來很像象形文字,他們說那是個「奴」字,但索日額上的不一樣,他的額上已看不清字,因為他以刀削去了一塊。

  「只要額上有這個烙印,就逃不開奴隸的命運。」他看著遠方皚皚連綿的山頭,思忖著若能離開這兒到中原,他就能擺脫那些加諸在他身上的枷鎖。

  夕川細細地觸碰他突起的疤痕,秀氣的黛眉因憂愁而攢緊。「沒有這個,你們會好一點嗎?」

  他垂眼瞧她,發現她的神情憂鬱。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不過我可以試試看,或許我能幫你們把額上的烙印給去掉。」她回望著他。

  他愣了一下,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曉得能不能成功,不過可以試試看。」在回去前,她能幫的就盡量幫吧!畢竟他們都待她很好。「晚一點你替我跟他們說。」

  他盯著她,問道:「妳在妳的家鄉也都對每個人這麼好嗎?」

  她靦腆一笑。「我在我的家鄉沒有什麼朋友,跟我最親的是姊姊,不過我養了很多動物,有狗、小貓還有小鳥、兔子跟烏龜。」

  「妳沒有朋友?」之前她一直把朋友掛在嘴邊,他以為她有許多朋友。

  「我有,只是不多。」

  國中前她都是在家自學,她的玩伴大部分是動物,當然還有姊姊跟少數在家自學的小朋友,每個禮拜她會有一天和其它在家自學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但當時的她對動物比對人有興趣,所以就算與其它小朋友在一起時,她依舊把大部分的時間花在跟家裡的寵物玩。

  國中時她在女校就讀,卻很不能適應,這中間還休學了一年。她在班上總是靜靜的,當她好不容易跟幾個同學說上幾句話後,卻又因為每個月的換位子而讓她與她們漸行漸遠,當她旁邊的人換成不一樣的同學時,她又得花時間適應,就這樣反反覆覆地,國中很快過去了。

  念完國中,她在高中時進入男女合校,老師以梅花座來安排座位,她的前後左右都是男孩子,讓她緊張得無法好好與他們說話。

  感覺到她的膽小,再加上男女青春期時的彆扭,身邊的男同學都不太找她說話,她只跟班上一、兩個女生比較熟稔,可上大學後也失去聯絡了。

  念完高中後,她不願再進學校,姊姊也不強迫她,只讓她繼續跟著家裡附近的一個中醫師父學習中醫。

  「妳的家在哪?」他轉了個話題。

  「在很遠……」

  「很遠的地方。」他接續她的話。

  瞧著他冷淡的表情,夕川繼續道:「我不是……」「敷衍」兩個字彝族話怎麼說?夕川張著嘴,卻又不知該怎麼將自己的意思完整表達。「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今天……今天我一定會告訴你們的,我畫圖給你看,畫圖很清楚。」

  見她認真的伸手到袋子內拿出筆記本,他握住她的手。「晚點吧!在馬上別亂動,小心掉下去。」

  一握上她的手,她白皙的臉蛋立刻浮上羞色,夕川本能地想縮回手,沒想到他卻握得更緊。

  「你……」

  「妳在家鄉有喜歡的人嗎?」他隨口問道。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忽然問這個,不過還是老實地搖頭。「沒有。」

  「我聽說漢人女子只要嫁了丈夫,一切都得聽從丈夫的。」他又問了一句。

  「以前是這樣沒錯,但現在不見得是這樣。」見他挑眉,她補充道:「我說的現在不是我們這個現在,是幾千年後我的那個現在。」

  他聽得一頭霧水,夕川也發現自己說得實在讓人難以理解,於是道:「簡單地說,是這樣沒錯。」

  她的話堅定了他原先的想法,只要得到她,她就勢必得待在他身邊,他的計畫必須靠她來實現,他不能放她走。

  「你弄痛我了。」夕川說了一聲,不懂他為什麼突然用力握她的手。

  他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握疼了她,他立刻鬆手道歉。「對不起。」

  「你不高興嗎?」他的眉頭一直皺著。

  「沒有。」他刻意又握上她的手。「弄疼妳了嗎?」他撫著她滑嫩的手腕。

  「沒……沒有……」她被他的舉動弄得面紅耳赤,慌張地抽回手,沒想到力氣用過頭,整個人因作用力往後倒。

  他伸手攬住她,將她往懷中帶。「小心點。」

  夕川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滿面通紅,她心急地想拉出一點距離,可他摟得很緊,推也推不開。

  「索日,你放開我。」她心急地說。

  「我擔心妳掉下去。」他稍稍鬆開手,讓她能拉出一些距離。

  「我不會。」她紅著臉不敢看他,暗地裡不停地深呼吸,希望能讓雙頰的熱度快些退去。「你今天好奇怪。」

  「哪裡奇怪?」他沉著地問。

  她抬頭偷偷瞧著他。「我不會說。」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很冷淡,就算他們有肢體接觸,他也顯得有些淡漠,但最近這幾天他忽然……熱切了起來,不論是言語,還是肢體,都比之前熱絡。

  「我讓妳不高興?」他試探地問。

  「不是。」她搖頭。「有的時候我感覺你很……很遙遠,有時候會讓我害怕,有時候又很好……」

  「我讓妳害怕?」他追問,他知道自己剛開始時不太友善,可若是因此讓她害怕產生戒心,這就有些麻煩了。

  「剛開始的時候。」她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跟他解釋心裡的波動,姊姊說她有點像接收器,只要別人的情緒太過明顯,她就會感受到,而因為強烈的情緒大都與痛苦、憤怒、憎恨、殺意等這些負面情緒有關,所以她比較能清楚接收的也大多是這種激烈的情緒。

  就因為這樣,所以造成她小時候非常害怕出門,害怕與人相處,一直到母親將她的能力封住後,她才慢慢去習慣人群。

  母親告訴她,只要是人,都有負面情緒,有時一個人可能會因為某些原因而憎恨到想要殺掉一個人,可在現實中,他並不會真的去這麼做,這些想法有時只是一種發洩,要她不可以當真而因此認定這個人是壞人,長大後,她漸漸能明白母親所說的含義,但這不表示她接受到這些負面情緒時能處之泰然,只因它們有時強烈到會讓她整個人承受很大的痛苦·

  「現在我不怕你了。」她對他說道。「只是……」

  「只是什麼?」

  她瞧著他的眸子,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眼睛有時候會有……有電。」

  「什麼?」他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就是……」她頓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解釋,這個時代還沒有電,可是她又不知道「會電人」的彝族話怎麼說。「就是……會把人吸進去。」

  她奇怪的話讓他揚起眉。

  「唉……」她不好意思地紅著臉說道。「那不是很重要的話。」

  「妳的臉很紅。」他撫上她的臉。

  她的臉兒漲得更加通紅,慌張地拉開他的手。「你……你為什麼……」

  他等著她把話說全,她卻結結巴巴地說不完整,他凝視著她發紅的臉說道:「妳跟我以前的主人都不一樣。」

  「我……」

  「我沒喜歡過我之前任何一個主人。」他盯著她。「不過我喜歡妳。」

  她微張嘴,驚訝地圓睜雙眼。她是不是聽錯了?他說喜歡她?

  無視於她不知所措的神色,他繼續道:「奴隸對主人是不能有這種男女私情的念頭的,妳現在一定覺得我說這個話很沒羞恥吧!對妳來說,我就像妳腳上沾的爛泥巴,又髒又礙眼。」

  爛泥巴?她想了一下他的話後,急急搖頭。「不是,我沒這樣想,我說了你們是我的朋友。」她再次重申,這句話她說了好多次,可他們好像都聽不懂似的。

  「妳的意思是說,我能喜歡妳?」他直言不諱地問。

  她不知所措地垂下頭,避開他灼熱的目光,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我……」

  瞧著她泛紅的耳朵,他的嘴角滿是興味地勾起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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