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單奕陽像尊雕像,一動也不動地坐著。
剛走進鋪子裡的潤潤就著微暈的燭光瞅向他,「你怎麼了?鋪子怎麼關了?」幸好有小毛子為她留了後門。
「捨得回來了?」
很火爆哦。「你又生氣了?奇怪,單夫人懷你的時候是不是整日吃辣椒?」
單奕陽揚眉,斜看她臉上的笑靨。身穿蝴蝶盤扣兒絲綢衣裳的她,如同一朵露潤玫瑰,連那微顰的眉尖都煞是嬌美地惹人疼。
他的胸膛間有一簇烈火狂燒,他站起身,逼近她。
「一個許了夫家的姑娘居然和陌生男人一同上街,一同賞風觀景?你羞不羞?」
怔愕了下,潤潤仰首望著他,「你知道宋公子邀我游賞街景的事兒?你安排眼線在我身邊嗎?」
「小夏子出門辦事,恰巧瞧見你和野男人親密同行……」
「宋公子出自名門世家,不是野男人。」
「你護著他?一個初識的男人?」他的心酸澀得微微發疼。
「宋公子救了我。」
「我不是也救過你?可待遇竟然是雲和泥!當我從著火的客棧救出你,你不但毫無感激之情,居然還惱我,怨我!」
「那是因為……」她爹娘的骨灰甕差一點兒就毀於大火!算了,潤潤向他福了福。「我這就對你說聲謝,我是應該感念你的恩情。」
「我不稀罕你的感激!我要的是你的……」他倏地噤聲,震驚地跌回座椅。
老天!他差一些就情不自禁地說出他稀罕她的心,稀罕她的感情!
他承認他對她真的是失了控,他也承認當奶奶決定兩人的婚事時,她的拒絕不僅僅是令他難堪至極,最受傷的還是他的心。
因為這樣,所以他表現出自己對「逼婚」一事不以為然。這幾日他和她僵凝著,兩人間的漠然他比她更為難受。
反觀她這沒心肝的小女人,仍是日日和做餅師傅們商討新式糕餅,仍是忙得不亦樂乎。
其實他錯了!潤潤雖然裡裡外外,前前後後地忙差,可是他「不認賬」的態度才是深切地刺傷了她。
她的拒婚不過是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罷了。
「我累了!你繼續欣賞燭光吧。」沉著聲,她欲往後頭廂房走去。
單奕陽擒住她的手腕。「遊山玩水或者是談情說愛令你如此疲累?」
「什麼跟什麼?」潤潤的手腕微微泛疼。他究竟是吞了多少火藥
「宋公子一定是溫柔有禮,玉面書生一個吧?」他咬牙,額際的青筋暴凸而起。
「的確,宋公子文武兼備,而且不像你一樣的……」總是讓我情緒起起伏伏。
「不像我一樣的……令你憎厭是不是?」他大力地甩掉她的手腕。
她揉搓著被扭痛的腕側,低叫:「對!你令我生氣!」
「很可惜,我將是你的丈夫!而你這未來的單大少奶奶必須謹守分際,莫讓旁人閒言閒語。」她非常成功地刺傷他最脆弱的要害,她竟然憎厭他……
潤潤昂高美顎,「很抱歉,我和你尚未成親!更何況我和宋公子是朋友情誼,無愧於心。倘若你擔心旁人碎嘴,我十分盼望你能夠勸服老夫人取消婚事。」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以償。」即使是成為怨偶,他也要娶她為妻。宋公子?哼,一邊涼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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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門口鋪後頭的花廳擺上數張桌子,滿滿的菜食令人口中津液直生。
潤潤傻眼。
一個店小二打扮的人解說著:「這幾樣菜色都是滿漢全席中的上好菜餚,玉簪出雞、酥炸鯽魚、鳳眼腰、一品官燕、鳳尾大裙翅、鼎湖上素、炒梅花北鹿絲、紅爐烘雪衣、烏龍肘子、燈燒羊腿、蟹肉海棠果、百花釀魚肚、火腿上湯和片兒燒。」
「你說,這是宋威公子訂的?送給我?」
「姑娘慢用。晚些時候再過來收拾碗箸。」
「等等,我不能收下,這桌菜肯定要花費許多銀兩!」
「本店已經收了宋公子的銀子,萬萬不能撤。」
「這……」仍想婉拒的潤潤一見到「來勢洶洶」的單奕陽不禁改了口:「勞煩你了。」
店小二走了,潤潤大聲地招呼:「忠叔和老師傅們坐下,還有小毛子和小樁子、小夏子,大夥一同享用吧。」
單忠恭謹地搖搖手,「這是宋公子送的禮,咱們做下人的哪能貪食!而且元姑娘的身份不同,主僕畢竟有別,單忠不敢和主母同坐一桌
「一來我還不是你們的主母,」她故意用眼角餘光瞄瞄那杵在玄關處的單奕陽。「再來,如果你『不敢』,那麼我只有端起臭架子命令你和大伙坐下嘍。」
單忠無奈,只好同大伙入座。
小夏子馬上把一個嘴巴塞得滿滿。小毛子則是對著連見都沒有見過的美食掉淚。
小樁子連聲讚歎那美妙的滋味。「吃上這一頓,死了都甘願。」
潤潤輕拍他的後腦勺,也坐了下來。「小毛子,等會兒包一些回家給你的弟弟妹妹吃,嗯?」
「真、真的可以嗎?」嗚!弟弟妹妹連肘子都沒嘗過呢。
「當然可以,這一桌子菜的份量足足能夠餵飽三十個人。」
小夏子好不容易才解決完嘴裡的佳餚,好奇地發問:「那個宋公子是什麼來歷?他一定很有家底,也一定對元姑娘懷有好感對不對?」
小樁子夾了一塊片兒燒,嘖嘖道:「好吃!小夏子你剛剛說的可是渾話,什麼好感,男女授受……呃什麼?」
「授受不親。」小毛子仍是紅著眼眶,呆瞪他面前的漂亮菜色。
「哦——」小樁子頭一歪,十二歲的他對感情的事懵懵懂懂,沒啥心眼地問:「姓宋的在追求元姑娘對吧?不然這一桌的好菜好貴的呀。啊,元姑娘,聽說昨日你和他賞游揚州城,他八成是對你一見鍾情,因為你像個下凡的仙女,人美心慈又能幹。」
小夏子拐他一肘,「喂喂喂!元姑娘下個月初五就要嫁給大少爺了!」
「所以姓宋的就不能喜歡元姑娘?元姑娘也不能喜歡姓宋的?可是如果他們彼此心心相印……咦,你們幹嘛瞪著我!我說哪兒錯了嗎?」
「你沒有說錯什麼。」
咦!這,這不是大少爺的聲音?小樁子頭皮一麻,低下頭猛扒碗底的羊腿肉。
單奕陽一身的肅殺之氣,在場所有的人都覺心臟無力。
潤潤心裡微慌,他的眼神似乎透著痛楚?她不安地繼續開著玩笑。「坐、坐啊!別一副吃了毒草的模樣,這兒有一小碟子清醋,蟹肉沾沾挺爽口。 」
「這一桌美味,你吃得很快樂?因為是宋威所送?」太可笑了,半途出現的程咬金使他嫉妒欲狂。
潤潤喝一口官燕,緊張得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原本她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現出歡喜的神態,想令他心裡不舒服,但是一見到他的沉鬱,她竟揪疼了心。
「我去揉黃面了。」逃難似的,她起身三步並兩步地離開花廳。
單奕陽煩躁地撓撓頭髮,隨手拿起一碟清醋一口飲下。
眾人面面相覷,久久無法舉箸夾食。大少爺是不是中了邪,否則怎麼會飲下那酸溜溜的清醋?而且似乎連皺個眉頭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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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的相偕游賞,是你下手的大好機會。為什麼要放棄?單奕陽不可能時時刻刻地陪伴著她啊,你應該伺機下手。」
「我有我的處理方式。」
意思是她無權過問?忍著心如刀割的劇疼,她勉強維持鎮定如常。「師兄,我們兩人青梅竹馬,這幾年的相依為命難道你一點也不珍惜?」
「說得好像我的命運多孤苦悲慘。」冷冷的笑弧甚具魅力地淡揚起。
「師兄,你是不是對她……有了兒女私情?」
「人財兩得或許是不錯的計策。」
「你想娶她然後可以輕易地得到那物品?但是她是單府將過門的長媳啊!單府大宅早已經開始張燈結綵,這婚事決定了啊。」
「只要我想要她,她就會屬於我。不過,她只可能是我的妾,因為我不娶妻。」
然而她這與他相處十多年的師妹,卻連個妾的身份也無法擁有!她永遠只能是他的師妹。
幽幽如水的眼眸如泣如訴地注視著自己深愛的男人,但是他依然不為所動。她不懂,她的美貌並不輸給元潤潤,難道只因為那物品在她身上,所以他特別注意她,為此動了心?他不是應該如同以往維持冷冷淡淡,分分明明的性格嗎?
不!她不讓!她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元潤潤和師兄雙宿雙飛!那物品只要落到她手中,也許能夠成為他看重於她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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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潤正在廚房忙碌不已,她的雙手和面頰上都沾了些麵粉。